劉錡與葉義問對視了一眼,隨後正色搖頭:“老夫確實不知道山東義軍情況,想必朝廷也是不知。因為老夫總攬兩淮戰事,朝廷斷不會有瞞著老夫的道理。”
劉淮看了一眼身側的陸遊,徹底無語了。
早知道還為這文書爭論個什麼勁啊,人家宋國朝廷根本就沒把你當一回。
饒是劉淮對宋國各方麵的拉胯已經有些一些心理準備,卻依舊被震驚的不輕。
這可是數萬歸宋的兵馬!這可是半個山東的地盤!這可是宋金大戰之際插在金軍身後的一柄利刃!宋國朝堂袞袞諸公將國家大事當什麼了?!
陸遊也是一陣恍惚。
他已經跟楚州通判徐宗偃通過氣了,已經確定了這封文書肯定通過官方的渠道,慎之又慎的送到了朝廷中樞,不會有中途遺失的可能。
然而現在不僅僅是經略相公,樞密相公也不知道這碼事,這他娘的是被誰壓住了?!
劉淮想了片刻,就將這件事拋之腦後,對劉錡誠懇說道:“我等孤懸在敵境中,全憑著一腔孤勇,南下抗金,隻是不知道戰事究竟如何了?”
劉錡輕輕咳嗦兩聲,無奈的說道:“劉大郎是聰明人,老夫就不說虛言了。兩淮已經全失,金軍已經站穩了腳跟,不是倉促可敵的了。若老夫能年輕二十歲,說不得還能上陣殺敵,可如今……隻能固守以待天時罷了。”
劉淮點頭以對。
這不僅僅是劉錡一個人已然老病的問題,而是靖康年間的南渡北人紛紛凋零的結果。
這些南渡北人都是遠離家鄉,與女真人有血海深仇之人,他們的戰鬥欲望與複仇想法最為強烈,時時刻刻不忘打回老家去。
就比如劉錡打出順昌大捷時的兵馬,就是接手自王彥的八字軍,那可是太行山義軍,是從河北晉地一路難逃到兩淮的漢人,他們想回家都想瘋了,正麵與鐵浮屠對衝都不在話下,就是要跟金賊拚到底。
但是現在,這些精兵生命中最為雄壯的二十年已經被徹底浪費掉,對於他們的兒孫來說,異鄉已經變成了故鄉,父輩口中的故鄉卻變成了遙不可及的故事,還如何能保持戰力?
劉錡的無能為力,並不是他無能,而是整個時代的大勢已經拋棄他了。
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就是這個道理。
“劉都統,老夫年長幾歲,又是同姓,就托大喚你一聲賢侄了。”見劉淮還在沉思,劉錡卻是忍不住開口:“賢侄,你們這五千精兵,究竟要去往何方參戰?”
劉淮拱手:“願聽從都統將令。”
劉錡笑著擺了擺手,複又咳嗦兩聲:“賢侄,老夫也是從弱冠之時就上陣廝殺的老革了,自與西賊在河套廝殺開始,到如今困守大江,無論是好漢還是孬漢都見識過。
照理說,既然是漢家兒郎,且到了兩淮來抗金,就應該受老夫的軍令。
但老夫一見你就知曉,你與那大小眼、韓潑五一般,都是有自己心思的好漢。你這種人,絕對不會避戰畏戰,卻一定有自己的主意,輕易不會將性命前途托付給他人。
就算老夫想要命令你,若是不合你心意,你肯定會想辦法抗命的,不如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賢侄對如今局勢,究竟要如何去做?”
劉淮笑容轉淡,想了片刻後正色說道:“我軍的確是要有去處,鎮江府兩岸已經聚集了足夠多的兵馬。然而此地正如都統所說,自保足夠,進取卻不足,而且今日我冷眼旁觀,除了一二人之外,餘者皆是碌碌,我絕不會將我軍側翼交於他們!”
頓了頓,劉淮繼續說道:“但究竟如何,還是得看李公與張公的水軍能如何。唉,終究沒在山東將金國水軍全都宰了,讓他們入了大江,變數太大了。”
劉錡也是莫名一歎,喃喃自語:“是啊,金軍竟然有水軍了,張廣那廝……唉,壞我大事!”
如果不是張廣棄了真州,一溜煙的跑回建康,今日說不得就能與李寶張榮前後夾擊,將金國水軍全都弄死在大江上。
“賢侄,天色也已經晚了,今日且好好休息,其餘明日再議。”劉錡臉上浮起一絲疲色:“也請明日陸司直能將山東事與我說清楚。”
陸遊拱了拱手,口中稱是。
幾人互相見禮拜彆後,剛剛回到給他們準備的軍帳,還沒有互相說上幾句話,就有小廝過來傳訊,說是葉相公請陸司直一敘。
“老陸。”今日沒說過幾句話,卻是勝了又勝的何伯求終於嗤笑出聲:“等會兒說話時可要動動腦子,彆把我等全都賣了。”
陸遊憋了一肚子火,剛要趁勢發泄出來,劉淮就連忙攔到兩人身前:“陸先生,那可是宋國的樞密相公,即便是不知兵,卻也能調動些兵馬與輜重,接下來咱們山東義軍是吃糠咽菜還是吃香的喝辣的,就看你能不能把他哄開心了。”
陸遊聞言,複又是一歎,直接搖頭離去。
然而走到帳門時,陸遊卻是突兀回頭,正色說道:“你們要相信我,我是忠於北伐大業的。”
最先回應他的,卻是一直跟他不對付的何伯求:“這還用說,你趕緊去吧,莫讓葉相公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