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寶玉,你到我軍營,應該不是想要找人吧?”劉淮拍著手說道:“我們靖難大軍是從山東來的,可沒有你熟識之人。”
甄寶玉欲言又止,片刻之後才指了指劉淮身後的一處屋舍門楣。
劉淮回頭看去,卻隻見門楣上有珍寶齋三個字,當即恍然。
“這是你們家?”
甄寶玉點頭:“不敢欺瞞太尉,正是家中府宅。”
劉淮也沒想到還有這個由頭,當即就說道:“最遲明日,我軍就會到鎮子外紮營。”
這倒不是劉淮有多麼高的道德標準,而是因為采石鎮根本就不是以城防為目的建設的城池,周圍一人多高的土牆純粹就是為了方便收過往商旅的稅金而建設的。
大軍居住其中,心理安慰作用遠高於實際城防。
尤其靖難大軍馬上就抵達了,根本不可能跟數量差不多的淮西潰軍擠在這裡,肯定是要另立營寨的。
然而聽聞此言,甄寶玉卻是慌忙搖頭:“太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說,家中阿嬸還有弟妹侄子餓得不成了,我回家中找一找有沒有吃食,萬萬不敢驚擾大軍的。”
劉淮回頭,再次環顧甄家的庭院,雖然已經破敗,甚至還有火燒燎黑的痕跡,也可以看出雕梁畫柱,也算是豪富之家。
但經曆了金軍洗劫後,又被宋軍潰兵清掃了一圈,能吃的能用的值錢的肯定都已經一掃而空了,哪裡還能找到能填肚子的食物?
“管七郎。”劉淮歎了一口氣:“拿一袋子穀子來,再盛一碗飯。”
甄寶玉愣了一下,隨即就想大禮相拜,卻被劉淮一把抓住了胳膊。
片刻,管崇彥左手提著一袋小米,右手端著一碗半稀不乾還夾著生的大雜燴,遞到了甄寶玉麵前。
甄寶玉慌忙接過,將那袋子小米綁在肩膀上,隨後端著微微發燙的瓷碗,想要跪下,又擔心打翻了這碗好飯,一時間儘是狼狽。
“不是讓你端著走的,那袋子小米給你的家人,現在你當著我的麵,吃完碗中的吃食。”劉淮正色說道。
甄寶玉似乎想要將這碗飯也端回去,聞言一愣,想要說些什麼,卻在劉淮的逼視下不敢言語,隻得端起碗吃了起來。
一開始,甄寶玉吃得還比較慢,後來乾脆狼吞虎咽起來,不過片刻,就將碗都舔乾淨了。
“你家中長輩呢?如何讓你一個半大小子來找吃食?”雖然猜到答案,但劉淮還是出聲詢問。
甄寶玉微微一愣,語氣變低:“都沒了,一家百口,都沒了……”
“都沒了……”喃喃自語幾句後,甄寶玉語氣哽咽,流出淚來:“金賊殺了許多人,病死幾人,餓死幾人,逃了幾人,現在隻有一個阿嬸,兩個弟妹,一個侄子躲在破廟裡……”
劉淮再次歎氣。
麵對過了這麼多的人間慘事,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心如鋼鐵了,但真的事到臨頭,還是有惻隱之心。
但想要救這天下,難道不是應該憑著這惻隱之心去做嗎?
而若是連幾個人都救不了,又如何能救天下呢?
“你的嬸子,若是能洗一些衣物,作一些針線活的話,就讓她來軍中做活。即便無甚銀錢,也總會有一頓吃食,總會有遮擋雨雪的地方。
現在太亂了,你也很難找到賑濟,而我軍的軍糧也是有限的,隻能用輔兵的名義,將你們吸納進來。”
劉淮誠懇說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但我實話說與你,我靖難大軍都是山東良家子,家中有田有業,而我軍賞罰分明,斷不會有什麼醃臢事。”
甄寶玉連連點頭,卻明顯是不敢得罪劉淮,而不是相信了劉淮的言語。
劉淮見狀,也不強求,直接擺了擺手。
甄寶玉扛著布袋,擦著眼淚,千恩萬謝的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