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淮驅馬上前,戰馬前蹄不安的躁動,馬蹄在地上不時踹起幾片碎石,崩在斷腿金軍的臉上,讓其更加恐懼:“整個烏江縣城,還有多少活人?”
“不知道……”感受到麵前馬蹄將要抬起,斷腿金軍連忙說道:“太尉……太尉,俺是真不知道,縣城已經被屠了兩遍了,油水都被刮乾淨了。若不是多少還算是碼頭,俺們猛安都不會派人來駐守。”
“有些老弱病殘在犄角旮旯裡縮了,俺們是懶得計較,也不想費心費力。”
劉淮臉色如鐵,冷冷的看著斷腿金軍。
“俺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斷腿金軍雙手使勁,向後爬了幾步後,突然福至心靈說道:“在縣衙後麵,有二百多漢人女子,太尉……”
劉淮拔出得勝鉤上的長矛,直接將其搠死。
在一旁聽著劉淮詢問的王懷則是立即帶著親衛甲士向縣衙方向走去,順道指揮甲士們以十人為單位分散追殺金軍,並且搜救還可能存在的幸存者。
王懷倒是沒有歪心思,他這種在田師中時期升不上去的嶽家軍軍將,都是十分正派的人物,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打擄的軍律都已經刻在骨頭裡了。
他是擔心那些年輕的小崽子們一時忍不住做出醃臢事,到時候必然無可挽回,王懷也隻能以他們的人頭正軍法。
沒死在與金人陣中,死在了褲襠上,冤不冤?
劉淮卻沒有著急,而是協助掃蕩金軍潰兵的同時緩緩向前。
烏江縣是標準的商業縣城,既是渡口,又是貨物的集散中心。這種縣城一般城防能力都不咋地,可勝在交通便捷。
也因此劉淮在看了走馬觀花看了一遍城防之後,就覺得此地無法防守。
如同烏江縣這種商貿縣城,一般除非地方官太能作,否則都是富得流油。
烏江縣的縣衙就修得十分氣派,占地麵積方圓近十畝,其間高大門樓層層林立,青磚朱瓦都如同新的一般。
大門左右有一副楹聯:爾奉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可能因為是金軍駐地的緣故,所以金軍並沒有大肆毀壞其中的建築,與周圍滿是戰火摧殘的地方形成鮮明的對比。
王懷正指揮軍士四處高喊搜尋幸存者,同時尋出布匹紗巾,將那些飽受淩虐的女子裹得嚴嚴實實,從縣衙後方引出,並由親衛小校親自護送上船。
其中不乏有見到宋軍也充滿畏懼的女子,但絕大多數還是抱著這些洞庭湖水軍將士嚎啕大哭,眼中都要流出血來。
一時間,二百餘女子哭聲連成一片,如衝雲霄。
哪怕鐵石心腸如同劉淮,此時也隱蔽的把目光放在彆的地方,不敢再去看這些女子。
用膝蓋都能想出來女子們這些天都遭遇了什麼。
這就是戰爭的常態,一旦國家最強的那群人撐不住,那這個國家的弱者都會成為戰利品,而其中適齡女子正是戰利品中最好的一部分。
她們代表著欲望、代表著子嗣,代表著對敵人最深的羞辱。
雖然這份羞辱的主角是宋人,可宋人就不是漢人嗎?劉淮又如何忍的住滿心忿怒?
“我不走!放開我!我不走!”一名年輕的軍士胳膊下夾著身著彩衣的女子,從縣衙中大步邁出。那名女子一邊廝打掙紮,一邊高聲叫喊。
“怎麼回事?”
“放下那女子!”
劉淮與王懷同時喝道,王懷更是直接扶刀向前,準備肅正軍紀。
年輕軍士微微一愣,趕緊將那名彩衣女子放下,一拱手行了個軍禮,還沒有說話,就見那彩衣女子邁著蹣跚的步子,原地繞了一圈,低聲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我不走……我家就在這裡……阿爺會來接我的……劉郎馬上就來,殺光你們這些壞人……”彩衣女子雙手揮舞,帶動彩色大袖,如同一隻絢爛的蝴蝶。
說完之後,彩衣女子終於站立不住,委頓在地,姣好的麵容上浮現出癡癡的笑容。
她已經瘋了。
“這女子已經瘋了,她想留在這裡……”年輕宋軍軍士伸手一指,言簡意賅的說了一下難處:“俺隻能把她夾出來。”
無論是軍令軍法還是個人情感,年輕軍士都沒辦法承受將妙齡女子再次推入地獄的後果。
王懷看著彩衣女子,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隻能揮了揮手,讓年輕軍士把這彩衣女子扛走。
王懷長歎一口氣,即使見過更慘的事,可他還是習慣不了。
“劉都統……”王懷剛要說些什麼,卻聽見江麵上一聲悠長的號角。
王懷指了指身邊一名親衛,那名親衛在其餘幾人的協助下,爬上了縣衙屋頂,舉起一杆大旗搖了搖。
江麵上站在車船桅杆頂上的水軍看到這一幕,停止了吹號角,奮力搖起手中的大旗來。
“李太尉!黑色旗!從南方來!”屋頂上的親衛大喊道。
“黑色旗就是不可力敵的意思,有金賊從南邊來了!”王懷嘴中解釋道,可手中沒閒著,指揮著甲士準備護送著百姓從北門撤退。
王懷相信李道,既然他說不可力敵,那就真的不可力敵。
“一頓,五圈!”屋頂上的親衛繼續將江麵上傳遞的軍情告知王懷。
“金賊來了千人,還有五裡,奶奶的,金賊來的好快。”王懷吐了口濃痰,恨恨說道:“搖旗,讓船到鎮北的空地上接應!”
“吹角,聚兵,讓他們直接走北門!”得虧是水軍,十夫長都得學各種複雜的旗語與軍角聲,否則一時半會根本無法聚集分散的軍隊。
“李太尉,讓船到碼頭上來吧!”有一名年輕甲士提議道。
“你腦子進屎了?忘了咱們是來乾什麼的了?”王懷不耐煩的說道:“想讓船被金賊一把火全燒了嗎?去城北灘塗,上小舟子,明白了嗎?明白就去做!”
“劉都統。”王懷轉身麵向劉淮,剛想要說什麼,就被對方截住了話頭。
劉淮擺手說道:“我等是軍官,也是戰士,更是與金賊又深仇大恨的抗金義士,此時不可能先行撤退,無論如何,我等也是要與金賊決死的!”
王懷無奈,外加此時也確實不是拉拉扯扯兒女情長的時候,隻能簡單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