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大的功勞,怎麼可以不撈一把?!
虞允文聽罷劉淮的冷言冷語,連連搖頭:“不可能的,我大宋軍事自有規製,如果說葉相公單騎而來倒還有說法,四萬大軍一起來爭功,如何有可能?”
虞允文當然不明白,因為他原本是不知兵的文臣,雖然參與了戰爭,也處理過軍中事務,但對於軍中的蠅營狗苟下作手段還是沒有切身體會。
不是沒有聽說過,但他終究沒有真正經曆過。
但這點手段,對於成閔、李顯忠這兩名在宋軍中廝混半輩子的大將來說實在是太熟了。
倒不如說這才是原汁原味的宋軍,在巢縣之下,宋軍各部都拚卻性命來爭取那一點點勝利的機會,才是少見中的少見。
麵對如此場景,成閔與李顯忠皆是嘿然不語,劉淮繼續解釋道:“大戰之後,獲利最大的從來不是出力最大的軍隊,而是保存實力最為完整的軍隊,這是王朝末期的常態。
現在,我軍出力最大,而建康大軍保存最為完整,他們來摘桃子了。”
虞允文低頭飲茶,聽罷此言之後,用複雜的目光看向了劉淮,沒有說軍略,卻是論起另外一事:“劉大郎難道以為我大宋已經氣數將儘了?”
劉淮指了指腳下:“這裡是兩淮,是巢縣,自古以來,南朝被攻到了這個地方,說一聲氣數衰微難道不合適嗎?”
當然他娘的不合適!
這是在大宋,不是在你的山東老巢!
三名宋國老臣心中齊齊冒出這個念頭,卻又齊齊喪失了駁斥的欲望。
戰場難道沒有在兩淮嗎?友軍難道沒來搶功嗎?
既然都是真的,又何苦作什麼言語之爭?
“老夫現在就上書朝廷,現在就給葉相公發去文書!”虞允文咬牙說道:“讓他們哪來回哪裡去!”
“沒用的。”劉淮搖頭:“趙官家在臨安,雙方僅僅通訊就需要許久,他根本不知道前線的情況,實在是太好糊弄了。虞相公有一封文書,其餘人就會有十封文書,哪裡能論得過他們?!”
“至於葉相公那裡……”劉淮冷笑:“如果他們能被一封文書所斥退,那他們就不會來了。”
虞允文歎了一口氣,心中疲憊不已,隨後又是一陣不可抑製的怒意升起。
多少忠義之人懷著對未來的希冀,死在了這片戰場上,才拚出了這麼一個機會。
可如此寶貴的機會,此時卻被這些心思鬼祟的小人活生生浪費掉了!
劉淮看著成閔與李顯忠。
作為未來的後三大帥,這二人理論上離實權最高的武人就差一條旨意了,麵對軍中齷齪事情,理應有所辦法。
然而這兩人卻是同時苦笑。
“小劉都統,不是俺們沒有辦法,而這就是軍中慣例。”成閔歎了一口氣,隨後有些頹然的說道:“對於建康這群廢物,俺也覺得憤怒,卻是對他們不顧大局。可如今他們都已經出發,也隻能讓他們來蹭一些功勞。否則俺們沒法做人的。”
劉淮點頭,以示理解。
這就是標準的軍事被政治裹挾。
“兩位都在宋軍之中,我理解。”劉淮說著,隨後轉身,看向了虞允文:“虞相公,我為山東野人,不怕什麼這個總管,那個都統,隻是不知道虞相公還有沒有擔當。”
虞允文冷冷看了劉淮一眼:“劉大郎有話就直接說,在老夫這裡,言者無罪。”
劉淮點頭,首先說的卻是所有人都沒有想過的事情:“兩淮殘破成這個樣子,已經經不起再一次的兵災了,絕對不能讓建康大軍去收複淮西失地,而且要想辦法賑災!”
虞允文愕然,隨即用一種複雜的眼光看向了劉淮。
其他兩名老將則是有些呆住,隨後不知為何,微微有些戰栗起來。
在卑劣者看向功名利祿,高尚者看向天下大勢之時,隻有劉淮首先看向了那些在生死線中苦苦掙紮的黔首。
“在巢縣、廬州、濠州、安豐這一條運輸路線上,肯定囤積著大量糧草,成伯與張總管可以一路向北收複失地,但一定要嚴肅軍紀。得到糧草之後,就地賑濟災民,恢複秩序。還望虞相公能總攬此事。”
劉淮說罷,對虞允文躬身行禮。
而虞允文卻不敢受此禮,起身避席後,隨即還禮。
“至於建康大軍。”劉淮冷笑道:“連與金賊正麵作戰都不敢的醃臢貨,我靖難大軍雖然損失慘重,卻也不會怕這種貨色。自有我來當之,隻不過,我終究還是少一個名義。”
虞允文會意:“老夫立即以淮西缺糧為由,禁止建康大軍前來。並且發往朝中,以作先手。”
劉淮點頭,隨後接過虞允文書寫的文書:“那事不宜遲,我即刻整軍出發,去東關建立營寨。”
說著,劉淮又看向了兩名老將。
成閔與李顯忠自然知道劉淮想要說什麼,李顯忠直接表態:“來日我是要從兩淮北伐的,自然不會在此時讓兒郎們攪亂淮西,那樣豈不是自己給自己使絆子?”
成閔則是直接說道:“老夫久鎮淮西,全是熟人,不會殘害鄰裡,你勿要多慮。”
劉淮這才放心點頭離去。
然而剛剛走到帳門口,身後卻傳來了虞允文的聲音:“劉大郎,老夫一直以為你是來日的嶽鵬舉,今日才知曉,你來日可為執政相公。”
麵對如此誇獎,劉淮隻是淡然轉身搖頭:“虞相公謬讚了。我也隻是事事依從本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