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於武安軍的前鋒高安仁來說,這項差事就有些枯燥了。
作為金軍的殿後兵馬,武安軍身前有邵進、蕭琦乃至於紇石烈良弼三支兵馬,如果天平軍想要殺到這裡,必須得殺穿兩支成建製的大軍,並且將紇石烈良弼剁了方才可以。
理論上,此地就是全軍最安全的地方了,甚至比紇石烈良弼還安全。
這種排兵布陣的方法,屬實讓高安仁有些看不懂了。
“伯父,這仗打得實在是……”高安仁想了半晌,也想不出一個合適的詞來。
高景山撚須笑道:“實在是詭異,是嗎?”
高安仁連連點頭:“確實詭異。伯父,你也有這種感覺嗎?”
高景山點頭:“有的,之前廝殺的時候還不覺得,而今一靜下來,隻感到哪裡都透著怪異,卻又說不清道不明……”
說到這裡,高景山嗬嗬一笑:“二郎,老夫也經曆了好幾次政爭,每次有這種感覺的時候,要麼是有大人物犯蠢,準備亂咬人;要麼就是有聰明的大人物已經做了決斷,不過還不為人知罷了。”
“二郎,你覺得,左相是哪種人?”
高安仁頭皮有些發麻,但還是誠懇說道:“應該不是蠢人吧。”
高景山歎了口氣:“是啊,左相不是蠢人,那就隻能是咱們這些蠢人被耍的團團轉了。”
兩人俱是沉默下來,隨後在沉默中率領兵馬前進。
在北清河與泰山餘脈之間,這條寬約十裡,長一百餘裡,自東北到西南的通道中,大軍的火把連成一條線,如同火龍一般,向著東北方蔓延而去。
然而即便火把充足,道路清楚,行軍卻依舊不如白日那般清晰明了,速度自然也沒有白日迅捷。
也因此,直到寅時一刻(淩晨三點),邵進率領的豪強兵馬前鋒方才抵達天平軍之前駐紮的平德鎮。
又過了半個時辰,寅時過半之時,紇石烈良弼方才帶著自己的左相大旗,在三個猛安,兩千餘士卒的護衛下,抵達了平德鎮左近。
與此同時,辛棄疾已經率領天平軍抵達了濟南府境內,歸德鎮周邊,而他派遣的軍使也帶回來了好消息。
“五哥!”畢再遇跟著天平軍軍使一起來了:“大郎君已經知曉了,大軍已經發動,最遲兩個時辰就能夠抵達,五哥且去長清縣城暫住,王五哥與何長史駐紮在那裡,可以接應。”
望著這幾個月來越來越雄壯的畢再遇,辛棄疾長舒了一口氣,卻立即憤怒起來:“這仗打得窩囊,我不能就這麼全軍縮在大郎身後,我們也要參戰!”
畢再遇借著火把的長龍看了一眼天平軍的隊列,隨後有些猶豫的開口:“五哥,非是我冒犯,但如今天平軍需要休整,即便想要報複,也不急於一時。”
辛棄疾笑了笑:“幾百兵馬還是能湊出來的。
你們幾個快去,將這消息傳達出去,就說都統郎君已經率大軍前來支援,咱們馬上抵達長清縣,那裡有熱騰騰的飯菜,有熱湯,還有屋舍床榻,到了那裡就能歇息了!”
各個參軍、副將也都興奮異常,強打起精神來,將這個好消息傳遞給全軍。
隨後,幾名天平軍大將都聚集了過來,也沒有下馬,紛紛拱手請戰。
這些人都是有些小心思的,敗軍之將,走投無路前來投靠,那豈不是立即就得拿低做小?
若是能聚集起來百餘精兵,跟著漢軍廝殺一陣,豈不是說明天平軍輸人不輸陣,依舊是英雄好漢?
辛棄疾自然也懂,他端坐於馬上,立即下令:“劉大郎也不會讓咱們來打頭陣,但咱們也不能糊弄,你們每個人挑選出百人精銳兵馬來,隨我一起在此地等待大軍抵達。然後再……”
此時月色偏西,旭日未升,正是一天中最為黑暗的時刻,火把的明暗交錯之間,辛棄疾赫然發現了張安國的身影。
平日裡辛棄疾絕對不會犯連麾下將領都清點不全的錯誤。
但今日實在是太亂了,辛棄疾夜間能拉出人馬來,跟著一起行軍已經算是不得了的事情了,根本沒有時間去總攬全軍。
“張七?!你如何在這裡?!你沒有跟節度一起?!”辛棄疾的聲音都有些變形。
而到這時,其餘人方才發現了落在最後的張安國,幾乎人人詫異。
而少數腦筋伶俐的,則是立即麵露驚駭起來。
辛棄疾同樣立即反應過來,聲音顫抖:“節度……節度真的是去……”
張安國眼睛紅腫,似乎已經哭過一場,聞言再次落淚,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慌忙點頭。
辛棄疾心亂如麻,勒馬轉身,看向了西南方向。
夜色如墨,山水相隔,卻又如何能看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