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本相從到徐州開始,想的就是止住大金的敗落。但……”
紇石烈良弼歎氣搖頭:“但太難了,實在是太難了。”
高景山此時也已經徹底呆住,他猛然察覺到他的視野還是不夠高,隻是著眼於朝中政局,卻沒有將目光著眼於天下大勢。
而立足於天下的角度來說,這些時日發生的事情已經是十分明了了。
紇石烈良弼不管高景山的反應,繼續說道:“高總管,我是在敗局中尋找勝機,所以才會顯得如此左支右絀,因為我也隻能隨機應變,見招拆招。”
“其實我一開始的目標是魏勝與劉淮這二人,他們實在是過於危險,比宋國還要危險。但我從各種文書上算出山東東路的規製之後,立馬就息了心思。”
“山東東路已經站穩了腳跟,魏勝主動將兵權讓給劉淮,這二人根本是難以離間的。”
“第二個目標則是宋國,你也知道本相在雎水的布置,若宋國真的自楚州出兵來攻徐州,那本相就可以直接沿著雎水斷宋國的後路,隻要殺傷三萬多宋軍,我就有把握逼迫宋國議和。”
“然而不知道是宋國太懦弱,還是在兩淮主政的虞允文能沉得住氣,竟然任由北地打成這副模樣。”
“本相也隻能退而求其次,去解決天平軍。”
“正巧的是移剌道恰逢其會,與東平府的大戶們聯絡上了,後來你就知道了,我軍趁著天平軍出兵大名府,突襲東平府,恩威並施,壓服了東平府大戶,然後來到平陰,埋伏天平軍的歸師。”
說到這裡,紇石烈良弼再次歎氣:“然而我軍想要吞滅天平軍,安安穩穩的收複東平府,是有三個前提的。
第一個是完顏守道能守住大名府,不至於讓耿京一路殺入河北腹地。
第二個是郭安國、蒲察世傑他們能在徐州頂住,最起碼不要讓魏勝與劉淮從後方殺來。
第三個則是仆散渾坦……”
雖然仆散渾坦大約已經死了,也確實應該是儘力了,但紇石烈良弼說起來的時候,還是有些惱怒。
“仆散渾坦最起碼在曆城堅持到十二月十五,或者能大量殺傷靖難賊也好。但仆散渾坦卻隻堅持了不到兩日。”
紇石烈良弼轉過頭來,看著高景山的眼睛說道:“當曆城被破後,其實我就已經敗了,之後無論是繼續伏擊天平軍,又或是此時驅逐著孔端起那些人去追擊潰兵,乃至於攻打劉大郎,都隻是敗局已定之後的裱糊罷了。”
“敗了自然是要付出人命的。我一開始隻是想要讓神威軍逼迫著東平府大戶們去死,為咱們爭取時間。到時候,神威軍自然要跟咱們一起撤的,可誰成想到……”
紇石烈良弼語氣再次複雜起來:“耿京雖然眼界不開,行事短鄙,但終究是個豪傑性子,如此大敗中,竟然還敢親身率領兵馬作埋伏,當真了得。”
“經由耿京這番大鬨,耗費了許多時間,神威軍已經撤不回來了。”
高景山一開始還麵露驚愕,到最後乾脆低下頭來,以一種後輩姿態聽從紇石烈良弼來講述戰略,不過到了此時,他還是抬起頭來說道:“左相,為何不能全軍一起,與劉賊爭個高低呢?”
紇石烈良弼擺手說道:“高總管,千萬莫要為言語上的勝負來枉顧實情,我單單隻問一句,難道高總管真的認為武安軍還有氣力來廝殺嗎?”
高景山瞬間啞口無言。
怎麼可能還能苦戰呢?人不是鐵打的,經曆了一天一夜的廝殺追逐,雖然中間有過幾段歇息,說是強弩之末有些過分,但十成本事發揮不出五成,還是理所當然的。
“就不能救一救神威軍嗎?”高景山的語氣中已經有了一絲懇求:“左相,你是天下智者,難道就沒兩全其美的辦法嗎?”
紇石烈良弼搖頭:“高總管,我說了,咱們大金國勢自南征失敗之後,就一直在大敗中,現在還沒有挽回頹勢。我軍無非是大敗中的小敗罷了,但敗就是敗了,戰敗是要流血丟命的,這次是神威軍,下一次還不知道是誰。”
“本相也隻是個人罷了,不是移山填海的神仙。”
“現在當務之急是保住能保住的兵馬,不要一股腦都葬送了,隻要活著,就有來日,就有翻盤的機會!”
高景山長長歎氣,卻終究無話可說,搖著頭拖著沉重的腳步離開了。
紇石烈良弼同樣再次歎氣。
他又如何不知道臨陣撤兵,拋棄友軍對軍心士氣的打擊何等巨大?
但紇石烈良弼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所謂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見招拆招,見縫插針式的軍事行動本來就有極大的不確定性。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若是移剌道沒有成功離間天平軍,那麼紇石烈良弼很有可能都不會發動對天平軍的攻勢,更不可能試圖收複東平府。
現在走鋼絲般的軍事冒險宣告失敗,紇石烈良弼也隻能投子認輸罷了。
不過終究還是帶回去一萬多精銳兵馬,隻要人還在,那一切都是來日方長。
“左相,蕭總管派來求援的軍使就在下麵,要不要……”一名親衛上前,指了指山坡之下,隨後語氣也變得惡狠狠起來。
紇石烈良弼搖頭,負手離去:“罷了,今日死的人夠多了,能活一個是一個吧,且帶著他跟著咱們渡河。”
“現在就出發,一起回河北。”
“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