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興元年八月。
隨著秋風從北吹拂向南,無論南北都進入了秋收的行列。
在農業社會中,秋收的地位毋庸置疑,按照常理來說,各方政治勢力應該將精力全都放在收獲糧食上來,放鬆軍事對立。
但事實上,後世的編年體史書上,會以‘天下煎熬’四個字作為自這個月以後數年的注腳。
這是過去幾年中最差的一年,同時也是未來幾年中最好的年景。
對於許多地方來說,今年可能是未來幾年中最後一次豐收之年。
亂世真的要到來了。
然而首先撥倒多米諾骨牌之人,卻不是宋國的名臣大將,不是金國的兩位皇帝,也不是已經逐漸崛起的蒙兀汗王,更不是已經打定主意休養生息的山東豪傑。
而是一個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西夏,興慶府。
移剌道飲著杯中茶水,望著驛館中的佛像,皺起眉頭。
身為傳統的儒家士大夫,移剌道對於佛道並不是十分反感,但他卻覺得西夏有些過於崇佛,以至於在驛館中都有如此巨大的金身佛像,屬實是勞民傷財。
移剌道不知道的是,西夏崇佛的風氣雖然由來已久,卻是當今西夏皇帝李仁孝繼位之後方才變得驟然興盛的。
作為西夏的第五位皇帝,李仁孝雖然是黨項族,卻已經被漢化的差不多了,西夏國內更是儒風鼎盛。
在十八年前,李仁孝仿照宋國製度,建立太學,隨後建立孔廟,祭拜孔子,建立科舉製度。
除了選拔人才之外,更重要的是壓製晉王李察哥一派。
但是具體實行起來就出了各種情況。
李察哥為李仁孝父親李乾順的心腹,屬於宗室大將,逼殺北宋西軍的‘天生神將’劉法,不止一次拯救過西夏小朝廷,堪稱勞苦功高。
但李察哥屬於那種貪財好色戀權卻又忠於西夏小朝廷的宗室,加上年歲又大了,其實並沒有奪權的心思。
可李察哥一派的其餘人就不一定了。
李察哥心腹中,其中有一人喚作任得敬,本來是宋國小官出身,在靖康之變後投靠了西夏。
任得敬本身也有些才乾,在鎮壓西夏內部叛亂的時候屢立戰功,在加上他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李乾順,也就有了一層外戚的身份,在十餘年前獲封西平公。
李察哥也有意加深自己在朝中的勢力,想要舉薦任得敬入朝。
但是西夏小朝廷中還是有些明眼人的,理由也是擺在眼前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一個漢人在黨項人的朝廷中不要想著去謀取高位,即便是外戚也不可能!
其中反對最為激烈的,就是濮王李仁忠了。
但第二年李仁忠就病死了,李察哥趁機舉薦任得敬來到朝中,李仁孝也不得不同意,任命任得敬為尚書令。
後來沒過幾年,李察哥也病死了,這下子任得敬徹底無人可製,升任國相,權傾朝野。
李仁孝到此時才想要全力打壓任得敬,卻突然發現了一個尷尬的局麵。
在晉王李察哥死後,西夏全國除了任得敬,竟然沒有靠譜的大將了。
這要是將任得敬處死,西夏豈不是不設防了?
就這麼稍稍猶豫的空檔,任得敬野心日熾,以其弟任得聰為殿前太尉,任得恭為興慶府尹,又命族弟得仁為南院宣徽使,侄子任純忠為樞密副都承旨。
至此,任氏家族把持了西夏王朝的軍政要職。
羽翼豐滿的任得敬進而脅迫李仁孝封他為楚王,從此出入儀仗,幾乎與李仁孝不相上下。
李仁孝不得已,除了大力推崇儒學,提拔士大夫官員之外,還要崇佛,期望以宗教方麵來壓製任得敬。
隻能說是病急亂投醫了。
結果自然是收效甚微。
如果按照曆史發展,在幾年之後,任得敬就會試圖分裂西夏為南北二國,讓李仁孝去北方吃沙子去。
這個曆史事件史稱‘任得敬分國’。
至於移剌道這名外交人才如今為什麼會在西夏,那就說來話長了。
移剌道在徒單部族兵覆滅之後,並沒有跟著徒單貞與徒單永年這兩名倒黴蛋一起行動,而是迅速剪掉辮發,化妝成了一名和尚,一路風餐露宿披星戴月,抵達了河間府。
待回到幽州之時,完顏雍也從軍報上得知了此戰的結果,但他對於移剌道倒是沒有過多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