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貴的地圖就擺在幾張桌子拚湊起來的台子中央,它可能是從一頭健壯的小牛犢身上剝下來的一整張,沒有縫線或是黏貼的痕跡,希拉克略在鮑德溫的服侍下洗了手,換了外衣才靠近桌邊,他俯身看去的時候,鮑德溫和塞薩爾也能清楚地看見這張地圖。
在另一個世界裡,不會看地圖的人已經不多了,除了那些還未接受過義務製教育的老人們,但凡上過地理課,都知道該怎麼分辨位置,走向和高度。
但在這個時代與地方的地圖——更像是一張簡陋的風景畫,地圖的繪製者會非常“如實”地畫出房屋,城堡,山巒,森林和河流,你要從中分辨道路都會發現是件難事,而且他們沒有等高線,隻能大概從建築,山地的大小來區分海拔。
一些繪製者還會畫上動物和人像……
而在這些地圖之外,必然要繪製漂亮的花紋,畫上聖人和天使祈求他們庇佑所有者,而用來標識南北東西方向的是一個圓球,圓球右側繪製著亞當與夏娃被驅逐出伊甸園的場景,因為伊甸園在最東端,與之相對的是西側的是直布羅陀海峽上的赫拉克勒斯之柱。
中心位置則是亞拉薩路,對於這些人來說,沒有什麼地方能比聖城更有資格成為世界中心。
這幅地圖也不例外,而且用來標識地名的除了文字之外還有圖案,像是福斯塔特,在地圖上就是一個帳篷,因為它原先在撒拉遜人的語言中就是“帳篷”,然後圍繞著帳篷有幾座建築,山峰和一條顯眼的大河,也因為這條河流占據了很大一塊位置,才能讓人確定這就是尼羅河。
而福斯塔特這座巨城正緊靠著這條寬闊而又浩蕩的河流,撒拉遜人在建造它的時候,便巧妙地將其中一處城牆麵對著湍急的河水,並且把它建造得猶如懸崖般的陡峭平直,如果有人想要從這個地方進攻,根本沒有可立足的地方。
或許你要說,若是敵人使用了船隊呢,如弩炮這樣的攻城器械,也一樣可以固定在船隻上,於是撒拉遜人就在對岸的勞代島上建立了一座箭塔。
這座箭塔擔負著兩個任務,一個是瞭望與示警,另一個是拉起懸掛在箭塔與城牆之間的鐵索,阻止從尼羅河入海口入侵的敵人船隻進入這條狹窄地帶。
而讚吉的希爾庫來到這裡之後,又一力主持了勞代島堡壘的建築,這座城堡圍繞著原先的箭塔,而後又用鐵鏈拉起了吊橋——這是在高處的,在低處,他們用連接起來的船隻作為渡河的橋梁。
讓阿馬裡克一世氣惱的顯然不是這種簡單到可以用一把火燒掉的橋梁,在地圖上有著筆墨淋漓的一道,不,是兩道簇新的劃痕,“負責探查這片區域的商人是誰?”阿馬裡克一世咆哮道:“若是他們再敢來索取賞金,就把他們立即抓起來,收繳他們所有的財產,再把他們一個不留地全都扔進尼羅河!”
“此事稍後再議吧,”此時敢於打斷他的也隻有希拉克略了,他再次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下新橋的所在位置:“勞代島與福斯塔特之間的部分也著實太過細長平直了,他們若是想要瞞過彆人的眼睛,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商人沒法進入勞代島,也沒法站在福斯塔特的城牆下往下俯瞰。”
“已經確定了是石橋了嗎?”
“我們的人看見有騎兵在上麵馳騁。”博希蒙德回答了希拉克略的問題。希拉克略的臉色頓時暗沉下來,也不怪阿馬裡克一世會如此失態。
他們原先的計劃是主要攻擊福斯塔特的王者門與勝利門,第三處城門集市門麵對著尼羅河的入海口,按照協議,等到攻城戰開始,拜占庭的曼努埃爾一世將會派出他的海軍從尼羅河逆流而上,對福斯塔特造成另一股壓力。
那麼突然多出了一處與福斯塔特相連接的島嶼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福斯塔特多了一處易守難攻的衛星城,一旦開戰,他們不但要警惕福斯塔特的另兩處城門,還要小心撒拉遜人從大城內入島,而後從島嶼的橋梁上出動來攻擊攻城隊伍。
還有一點就是,這座島嶼的西麵麵對著浩蕩的尼羅河,埃及的城市沿著尼羅河一路蜿蜒排開,其他城市或許比不上身在尼羅河三角洲的城市富裕,但要給予福斯塔特一些支持還是可能的,也就是說,攻城戰中攻方最為恐懼的——無法斷絕城內補給的噩夢就要降臨了。
但事實已經如此,他們現在也隻能決定,是先打下勞代島,還是福斯塔特,又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問題在於,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去攻打勞代島的,勞代島是個真正的軍事要塞,這意味著裡麵沒有多少有價值的東西,而且既然撒拉遜人在上麵築造了堡壘,高塔,那就意味著它並不能輕易拿下,更不用說,在攻打堡壘前他們還要麵對一條或是兩條橋梁。
希波戰役中最為著名的戰役是哪一場?毋庸置疑——溫泉關戰役,在那場戰役中,希臘的斯巴達阿馬裡克一世列奧尼達一世率領三百名斯巴達精銳戰士,還有部分希臘城邦聯軍於溫泉關抵抗波斯皇帝薛西斯一世的進攻,打退了數萬敵人的四次進攻,拖延了整整三天——雖然原因竟然是因為希臘城邦正在舉行奧林匹克運動會……這個我們就不必多說了。
但從這場戰役就可以看出,占據了地利的一方能夠有多大的優勢,尤其是橋梁,甚至比懸崖邊的羊腸小道更加危險與殘酷。
首先,要通過這些並不寬闊的橋梁,人數就不可能多,馬匹也無法奔跑起來,就連長矛都會受到阻礙,騎士的優勢在這裡幾乎蕩然無存
其次,若是在平原上打仗,即便落馬,騎士們也可以一躍而起,繼續戰鬥,但若是落進水裡,鏈甲雖然不是非常沉重,但也有六十磅左右,加上甲片,罩袍,就算是最善水的騎士也未必能能浮得起來。
最後,敵人肯定會在橋梁的兩側修築箭塔,即便石頭的來不及,木頭的也行,他們從上往下射箭,騎士們就需要在如同暴雨般的箭矢中緩慢地前行數百法尺。
“我們可以先燒掉它們。”
“這就意味著我們需要先和勞代島的守軍打仗,他們隨時可以從城堡裡衝出來,還有福斯塔特城內的守軍,王者門距離勞代島不遠。”
所以問題回到原處,他們必須同時攻打兩個地方,不然與福斯塔特連通的勞代島隨時可以背刺他們,同樣的,如果他們攻打勞代島而對福斯塔特置之不理的話,福斯塔特又會成為他們的威脅!
而就在人們遲疑不決的時候,阿馬裡克一世下了決定,他們的軍隊將會分作兩股,一股按照原先的計劃攻打福斯塔特,而另一方則去攻打勞代島,而且他慷慨地接下了這個難題,這樁沉重的責任將會由他,十字軍的統帥與聖地之主承擔,塞薩爾可以明顯地看到有幾個大人的麵色明顯地一鬆。
畢竟這些人帶來的都是自己的騎士,他們來聖地固然有著一些高尚的原因,他們對彆人也是這麼說的,但事實上,誰都知道,他們願意來到這裡聽從阿馬裡克一世的安排,是為了自身的榮譽與實在的利益。
福斯塔特已經被撒拉遜人經營了七百年,誰不知道異教徒們慣常用黃金和寶石來裝飾自己的宮殿與寺廟,哈裡發的紫袍堆滿了鑲嵌著香柏木的箱子和房間,甲胄與武器更是堆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