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發的理查突然從床榻上醒來。
沙瓦爾儘可能的邀請了所有基督軍隊中的重要人物,從國王到他的附庸,從遠道而來的爵爺和領主。
但總有一些人或許是因為太過虔誠,個人喜好,或者是厭惡了這些無聊的應酬,而拒絕了這個撒拉遜人人的邀請。
理查就是其中的一個。雖然他的母親一直將他帶在身邊,但他對宮廷之中的那套——爾虞我詐,阿諛迎奉,從來就不感興趣。他總是說自己更願意成為一個騎士,而不是國王,完全就是發自肺腑的真實思想。
他唯一能夠看得懂的神色,就是恐懼,或許還要加上一個怯懦。
他更喜歡直來直往,什麼事情都講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就像是騎士的刀劍,不是你殺死了他,就是他殺死了你,而不是活見鬼的——說了一大通話,最後卻指向了一個根本沒在話語中提到過的問題。
在這方麵,他承認他的兄長小亨利要比他做的好,甚至於比他小好幾歲的弟弟們也是如此。
雖然沒去宴會,但他也沒有虧待自己,他甚至還掏出了點錢,給了他的扈從,叫他們給他弄了一點烤羊肉和葡萄酒,他痛痛快快的大吃大喝一番,就沉沉睡去了。
他以為他能夠舒舒服服的睡到第二天一早,沒想到他醒來的時候,側頭看向窗戶,發現發出亮光的依然是月亮,而不是太陽。他有點迷惑,這種情況之前很少發生。
理查從床上跳下來,赤裸的雙足落在地板上,頓時打了個寒顫,他隨手抓起一件長襯衣兜頭穿上——在看見鏈甲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套上了,然後係上腰帶,將匕首和短劍掛在上麵,走出門去沒幾步,他就撞上了布隆德爾。
理查毫不客氣地朝他翻了一個白眼,布隆德爾也隻有無奈的聳肩。
他知道這位王子殿下因為被他“出賣”而感到憤怒,並且不甘。他既不是路易七世的廷臣,也不是亨利二世的隨從,他的領地都距離阿基坦有上百法裡,他怎麼就能憑著著吟遊詩人的三言兩語,和一些騎士們說到過的事情就判斷出他就是亨利二世與阿基坦女公爵的兒子了呢?
但站在布隆德爾的立場上來說,如果他有所懷疑,卻始終沒有說出實情的話,若是理查王子不幸在這次東征中招了難,喪了命,很難說他會不會被阿基坦女公爵遷怒——在東征中,來自於一個地方的騎士們,總是會下意識的聚攏在一塊,他們是同伴,也是朋友,萬一理查死了,布隆德爾要說自己毫無責任,那就是在無恥的推諉。
“現在大概什麼時候了?”理查問。
布隆德爾轉過身去,望望天空,“可能是申正經(淩晨兩點半至三點時候)吧,”他不確定的說,原本理查也應當住到哈裡發的宮殿裡去。畢竟那已經成為了基督國王的王宮。但這個年齡的大男孩,從來就是最厭煩受到長輩拘束的,更彆說那兒還有兩個長輩,一個還是沒有他大的堂叔,他可受不了。
於是他就在距離王宮不遠的集市中選擇了一座乾淨的小樓,布隆德爾因此被國王委派了一個任務,就是照顧理查——理查也有自己的扈從和仆人,但在一個王子身邊,若是沒有幾個騎士跟隨,不免叫人懷疑他的身份和氣度。
“距離天亮還早著,您不回去睡一會嗎?”
“我不知道,但我完全睡不著了。”理查說。
布隆德爾和他麵麵相覷了一會,他看看四周,暗藍色的天光雖然可以照亮庭院和房間,但要用來閱讀或是下棋遠遠不足:“那麼……您要聽音樂嗎?”
人們都說,亨利二世與阿基坦的女公爵的次子理查喜好爭鬥,隻有少數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在音樂上的造詣和愛好也是無人可及的。
他資助過不少吟遊詩人,也樂於慷慨地賞賜那些民間或者宮廷裡的樂手,他不太喜歡布隆德爾,但布隆德爾還能留在他身邊,就是因為這個騎士能夠如同魚兒遊泳,馬兒奔跑那樣嫻熟的撥弄幾乎所有的樂器。
他隻在國王麵前彈奏了一首來自於馬賽的小曲,就一下子征服了理查的心——他甚至說,若說布隆德爾不曾唱出這樣動人的曲子,他倒是很有可能要與前者發起挑戰,而後打落他的滿口牙齒。
布隆德爾事實上也不是那麼願意服侍理查,他更願意去服侍溫和的鮑德溫王子,或是等到戰事徹底完結,商人們給戰利品估了一個好價錢後,他就帶著榮譽,功勳和金幣回轉家鄉。
不過若是路易七世或是阿基塔女公爵聽說他曾在東征的途中服侍過理查,他們一定會給他一個很不錯的職位——“你的魯特琴呢?”理查的問題打斷了他的美妙幻想。
“在我戰鬥的時候,我的扈從不慎把它丟失在了戰場上,現在估計是找不回來了。”他頓了頓:“我可以去找商人買一把。”
“沒必要,”理查說:“撒拉遜人很喜歡音樂,或許這裡就有幾把琴,我們一起去找找吧。”反正他也睡不著。
或許是因為一早說過,理查要在這裡歇息的緣故,這裡的原主人隻是被粗暴地驅趕了出去——至少沒有明顯的血跡和殘肢。
“你覺得原先這裡住的是什麼人?”理查借著天光打量屋子,他從戰場上下來,簡略地擦洗過,就直接倒下睡了,醒來後也隻是大吃大喝,然後接著睡,根本沒注意到房間裡的裝飾和布置。
“應該是個富有的商人吧。”布隆德爾漫不經心的說道,這家主人離開的非常匆忙,所有的布置幾乎還保持著原樣,像是他們隨時都要回來似的。
牆上掛著精美的絲毯,絲毯上的圖案是追逐兔子的獵犬和石榴樹叢,牆角邊擺著黃銅和陶土的器皿,門窗都做的非常精致,像是多葉的樹枝或者是多瓣的花朵。可以看得出,原主人在二層起居,一層是他們款待客人以及用餐的地方。
理查在走道上撿到了一件金屬裝飾品,是一個手掌,手掌中繪著一個眼睛,布隆德爾看了一眼,臉上露出了厭惡的神色,把它拿走並且扔在了地上。“彆看,殿下,”他說:“那是異教徒的護身符。”他解釋說:“他們說這是他們先知之女的手掌,能夠讓他們免於邪惡的傷害。
可能是這裡的人倉皇離開的時候掉落的,也不知道他現在死了還是活著——先知之女的護佑在此刻可真是諷刺。
他們在大廳後的房間裡發現了一枚傳統的撒拉遜風笛,由普通的竹子製成,布隆德爾把它撿起來試了試,發現裡麵已經徹底的破損了,無法使用。但既然有笛子或許也會有其他的樂器。
隨後,他們又在另一個房間裡找到了隻小羊皮鼓,但那個小鼓顯然不是給大人們用的,而是留給孩童嬉戲的——理查放在手上敲了敲,遺憾地撇了撇嘴,“這裡還有其他房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