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葬禮進行的匆忙而又血腥,金星依稀可見的時候,蘇丹努爾丁的棺槨便業已離開了阿頗勒城堡的南門。曾經追隨於他左右的法塔赫與埃米爾紛紛派出了他們的士兵,這些士兵騎著快馬奔馳在阿頗勒的每一處巷道,他們用鷹隼一般的眼睛掃視過每一扇門扉和窗戶,確保它們都被關閉的嚴嚴實實。
就在前一晚,大維齊爾與大學者都已經發布了各自的諭令——今日阿頗勒城中的民眾必須留在家中,無論他們是要工作、取食,還是學習,隻要他們的腳敢跨過門檻,蘇丹的士兵就有權利砍下他們的頭顱——確實有人這麼做了,之前的幸運兒讓他們嫉妒的眼睛發紅,無論是為了信仰或者是彆的什麼,總有人懷著僥幸心以身犯險。
他們實在不該忘記那些曾經被他們敬畏過的大人物,後者可能會疏忽,但絕對不會重蹈覆轍,滾落的頭顱和噴濺的鮮血成了最好的警示,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此刻都隻敢蜷縮在房間裡,膽子最大的人也隻敢緊緊的靠著門窗,透過縫隙,看著肅穆而冗長的隊伍緩慢的離開自己目及之處。
有些人看到了,被十六個抬棺人重新舉在肩上的已經不再是原先樸素的木棺槨,而是一座通體潔白,鑲嵌著黃金、白銀、寶石與珍珠的石棺。
他有些驚訝,因為這並不是努爾丁所推崇的,確實,這座石棺是一個法蘭克的貴族進獻給蘇丹的東西,以感謝他願意釋放自己的一個親眷,當時的人們看了無不嘖嘖稱奇,但努爾丁隻是撫摸了它一下,便說,這並不是真主的子民應當擁有的東西。
當我們的軀體在泥土與木頭中腐爛,回歸到大地的時候,我們的靈魂會升上天堂;而我們沉淪於這座華美的石棺時,我們的靈魂隻會被囚禁於此,連同裡麵的東西一起化作火獄的燃料。
所以在一開始的時候,人們並沒有想到這座石棺。隻因為前一天發生了那樣的暴動——努爾丁的棺槨甚至因為被破壞的太嚴重,而無法繼續使用。人們隻能找尋到一具更為簡薄的木棺,將他的聖軀重新裝載起來。但為了以防萬一,他們將這具木棺放進了石棺內。
這座石棺幾乎與十頭駱駝相等,可不是原先的抬棺人能抬起來的——大王子與二王子甚至不必嘗試,就宣告了放棄,更不用說,原先的抬棺人中有幾個還在之前的衝突中受了傷,甚至喪了命。因此,新的抬棺人幾乎全都由得到過先知啟示的軍人擔任,即便如此,那恐怖的重量還是壓著他們幾乎無法呼吸,每走出一步都仿佛要在阿頗勒的石磚地上留下一個深刻的凹印。
幸好他們一路順遂的抵達了沃馬亞寺廟,在寺廟的廣場上,石棺被放下,木棺被取出,它落入早已開鑿完畢的墓穴,而後人們覆上泥土,平整後將石棺搬運到墓穴的上方落下。
“努爾丁大概不會喜歡這種做法。”一位法塔赫喃喃自語道。
大學者卻滿是不快地說道,“那他肯定也不會高興看到自己的軀體被人盜走,那些愚昧的人會買下它們,並且收藏起來,供奉在祭壇上,就像是那些愚蠢的基督徒所做的事情。”在他們的教義中,並不允許崇拜除了真主之外的人或者是物體,但即便是在阿頗勒的民眾,依然深受以往教派的影響,這些謬誤可能要經過更多時間的糾正,才能得到改正,現在是不可能了。
大學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可惜的是,隨即它又被提了起來。蘇丹已經落葬,兩位王子的假麵具也終於可以撕下來了,前來送葬的人涇渭分明地成了兩隊。
萬幸作為地位崇高的大學者,他依然可以態度強硬的拒絕這兩位王子的招攬,“我要為蘇丹祈禱。”他說,他會留在沃馬亞寺廟,直到寺廟之外,響起了了刀劍的撞擊,人們的哀鳴與哭叫,等到火焰熄滅,煙霧消散,他才會重新走出這裡,為最後的勝利者祝福。
而大學者不知道的是,蘇丹努爾丁的聖軀還未落入地下,依然滯留在阿頗勒城堡第二道門內的基督徒正迎來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禮物。
塞薩爾並不知道撒拉遜人是否有為親人哀悼的傳統,但奇妙的是,他們也有在第七天和第二十一天為死者祈禱的要求——因為蘇丹努爾丁死在了亞拉薩路,第七天的時候,他們還在談判,哪怕亞拉薩路的學者們還是紛紛趕來為蘇丹做了祈禱——今天是第二十天,也就是說悼念期並未完全過去,那位已經蓄了胡須的二王子送來的是什麼呢?
女奴,年輕漂亮,各具特色的女奴,白色的,褐色的和黑色的,數量也同樣驚人,足足有一百個。
一群宦官就像是管理是羊群的狗兒那樣驅趕著她們,把她們帶到庭院裡,然後請求塞薩爾和其他基督徒騎士們儘情地挑選。
“這可真是一份瑰麗的禮物。”塞薩爾笑容苦澀地道。
“不但瑰麗還很貴重呢。”若弗魯瓦帶著戲謔的笑容說道。
可不是嗎?這裡有一百個女郎,個個裹著絲綢的長袍,而比她們的容貌更為耀眼的則是黃金和寶石的光芒,她們每個人都戴著項圈,胸鏈,手鐲,腳環,還係著沉甸甸的腰帶。
這可真是大手筆呀,這些女奴身上的珠寶都不會低於一千個金幣,她們的本身價值也有這筆錢的二分之一或者是三分之一,其中有幾個格外秀美或是嫵媚的,顯然是特意給塞薩爾以及若弗魯瓦這樣的老騎士們準備的,一見到塞薩爾走出來,她們就立即迎了上去,在他們麵前跪下,揭開麵紗,揚起麵孔,打開手臂,做出一副任君采擷的姿態,若弗魯瓦在旁邊忍不住低下頭來捏了捏鼻梁,其他的騎士們也看不出什麼欣喜之色,反而有些尷尬。
那些從彆處調來的騎士也就算了,當時正在城堡中服侍國王的聖墓騎士們卻是親眼見過塞薩爾的姐姐納提亞的,當時她所做出的姿態正與此時一模一樣。當然,這是每一個蘇丹後宮的女奴所必須要學習的功課,但他們既然已經知道了塞薩爾的姐姐曾經被賣到這裡,甚至差點就成為了蘇丹的妃嬪——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根本就沒法生出什麼綺念來。
而那些明知納提亞曾經身為後宮女奴之一的家夥們,也不知道是在威脅,還是在警告,又或是在嘲諷,當然,也有可能三者兼而有之。
此時的撒拉遜宮廷尚且無法與後世的奧斯曼帝國相比,王子們或許會彼此廝殺,但也有可能和平共處——雖然這個和平有待商榷,這就導致了一個英主的後代,可能全都是些蠢貨。至少這群女奴的主人二王子,就必然不會是個聰明的家夥。
而直至今日,他還好好的活著,那就證明大王子也有很大的概率是個平庸無能之輩,不然的話現在就沒有二王子這個存在了。他們知道蘇丹還有一個小兒子,但除非他是鮑德溫四世,或者是塞薩爾這樣的聖恩厚重之人,若不然,一個年幼的孩子又能做些什麼呢?
塞薩爾轉身看了看他身後的年輕騎士們,“我們要商議一下,”他和那個送來女奴的宦官說道,“你帶她們到彆處歇息,明天再來聽候安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