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小心這些以撒人。救世主在他們手上也隻賣了三十個銀幣。他們為了個人的私欲,完全不在乎任何理念、道德和律法,甚至會用汙蔑和醜化他人的方式來掩蓋自己的罪行。
我不能說他們當中就沒有一個可信任的人,但無論是亞拉薩路還是伯利恒,都多的是願意為你效力的基督徒,你完全不用在意他們。”
安德烈主教嚴肅地說完,隨即又想到他麵對的也隻不過是一個十來歲的少年人,而少年人喜好虛榮又性情軟弱,確實很容易被那些以撒人偽裝出來的虛弱與痛苦迷惑。
就像這段時間以來,伯利恒城中的以撒人一直在議論,他們因為想要贖回自己的主人而被撒拉遜人強奪了十萬枚金幣的事情。
這個數字,無論是誰聽了都要嚇一跳,這幾乎可以訛出一個國王了,但安德烈主教一聽就知道其中有著很大的水分。要說以撒人在錢幣兌換上玩弄的花樣,他知道的可太多了,畢竟他們在伯利恒也是要向他交稅的。
他才到伯利恒的那幾年裡,不說囤積居奇,走私倒賣,放貸劫掠,單就剪切,假冒,重鑄而後成分不純的錢幣四處泛濫的事兒,他就不得不一批又一批地吊死了不少以撒人,才殺住了這股惡劣的風氣。
他們覺察出安德烈主教不是以往的那種屍位素餐,平庸無能之徒,才悻悻然的罷了手。
隨後以撒人的賄賂才送到了他的門前,有錢財,有珍寶,也有女人,最讓他感到可笑的是,以撒人的賄賂與其他商人的賄賂是完全不同的。
其他商人敬獻貨物或是錢財給領主或者是官員,是為了懇求他們,能夠以仁慈寬容的心待他們,最多希望他們不要過於貪婪,能夠減少一些稅款,至少彆隨意增加,也彆為了這些叮當作響的小玩意兒弄得他們家破人亡。
要知道這時候的貴族經常以各種名義收繳商人的貨物,像是落地稅——無論是騾馬還是獨輪車,貨物一旦落在地上,就歸屬於當地領主所有。
或是想要某些東西而身邊沒錢的時候,他們就將經過的商人拘押起來,以毀壞了領主財物——這種罪名是很容易確立的,畢竟林木,湖水,甚至橋梁都算是領主的財產——的名義來勒索。
不過一般來說,隻要商人們不算太蠢,領主也不是那麼苛刻的話,雙方都能有來有往,客客氣氣——雖然商人們基本上隻能和領主的管事或是衛兵打交道。
還有的就是,商人想要領主給予他某種特權——像是專銷某種葡萄酒,橄欖油,或者是一些必不可缺的商品的時候,也會有大筆的贈禮——他們以此來壟斷這種生意,並且由此賺取更多的利潤。
但以撒人不同。
他們有個非常奇妙的思想,那就是,你若是接受了他們的錢財或是實物的賄賂,那麼在某種意義上,你也就成了他們之中的一份子,是一個名義上雖然還是基督徒,但實質上已經成為以撒人的家夥。
他們收買你,讓你站在和他們同樣的立場上,但與其他商人的卑躬屈膝不同,他們似乎自然而然的就覺得,他們就此可以和你並駕齊驅,平起平坐了。
這可能是曾經的埃及人和羅馬人留給他們的妄想。
不管怎麼說,在這兩個古老的帝國還屹立在此處的時候,確實有一些以撒人成為了他們的官員和總督,並轉過來剝削和壓榨帝國中的平民。
可惜的是,在基督徒的世界中,他們並沒有這樣的便利。
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也確實叫人發笑又厭惡。
“我聽說你很喜歡一個以撒人的工匠,我也去看過他的作品,確實精妙絕倫,但你要小心,千萬彆讓他做你的侍從,更彆讓他靠近你,留在你的左右,你要擺出厭惡的姿態來,不但要讓他知道,也要讓彆人知道。
我聽說有很多以撒人經常去找他說話,你沒有給過他什麼承諾吧?”
“沒有。”
安德烈主教微微頷首,然後他說道,“這算是一個長者的提點,如果你願意聽取,那麼我會說,在這裡的第一年裡,你不妨對他們嚴厲些,那些家夥隻會屈服於強權、暴力和羞辱,卻不會對你的寬容感恩戴德。
你是個善良的人,但仁慈也應當有的放矢。”
或許是覺得這句話有些過於強硬了,安德烈主教隨後又委婉而又溫和的表示,他,還有依然駐留在伯利恒的三十名聖墓騎士團的騎士——如果他有必要,隨時可以來請求他們的幫助。
他甚至開玩笑般的說道,伯利恒牆外的木架子他每年都有修繕,沒有腐朽也沒有倒塌,保證隨時隨地可以掛上去一批人和狗。
塞薩爾隻得謝過他的好意。
他依然無法習慣此時人們過於激烈的情感表達方式,他們之中並不存在於太多的灰色,隻有黑色和白色。
在後世的人們認為並不重要的東西,在此時卻是判定一個人生和死的重要條件之一。
有關於以撒人的虛偽、狡詐、多變。鮑德溫提醒過,若弗魯瓦提醒過他,薩拉丁提醒過他,現在安德烈主教也這麼說,若他並不是一個來自於彆處的靈魂,而是一個自繈褓起便在這裡的孩子,可能早就被他們說動了吧。
不,不應該說被說動,而是他可能早就有了這樣根深蒂固的刻板觀念,並不需要他人來提醒。
等到安德烈主教離開後,他坐在桌前交叉著食指思考了好一會兒,他是否應當遵從現在的人們對以撒人的看法,用一種粗魯又冷酷的態度對待他們呢?
他不能確定,但事情都應當用客觀的眼光去看,而後做出判斷,“明天就讓以撒人——他們在伯利恒的賢人來見我。如果他詢問原因,就告訴他,我想要知道一下以撒人想要怎麼度過他們的新年。”
朗基努斯聽了,便退了下去。但幾分鐘後,他又重新叩響了塞薩爾的房門,然後塞薩爾就看到安德烈主教去而複返,身後跟著一群披著鬥篷,拉起了兜帽的人。
安德烈主教還為走在最前麵的人舉著蠟燭。
“鮑德溫!”塞薩爾喊道。
畢竟就安德烈主教的地位而言,能夠讓他趨前奉後的人也隻不過寥寥幾個,既然羅馬的教皇和亞拉薩路的宗主教都不可能在此時造訪他,就隻可能是亞拉薩路的國王。
來人掀開兜帽,露出了一張得意的麵孔。
在這番令人心驚膽戰的變故後,鮑德溫四世居然沒有堅持將塞薩爾留在亞拉薩路的聖十字堡,而允許他在約瑟林三世以及其妻子的葬禮後回到伯利恒休養,熟悉他們的人都不免感到驚奇。
他們還以為即便鮑德溫能夠按耐得住,不親自去大馬士革贖回自己的朋友,至少也要在亞拉薩路熱情地迎接他,並且把他安排到自己隔壁的房間居住才對。
但隻是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鮑德溫似乎已經從因為失去了父親與君王而產生的,急於抓住什麼的困境中擺脫了出來,比起將塞薩爾強留到自己身邊而不顧他的身體,他倒寧願先讓他到伯利恒安心靜養。
不管怎麼說,伯利恒是塞薩爾的領地,在伯利恒,國王都不是主人,塞薩爾才是,而且他也隱約感覺到了他的臣子們對塞薩爾更多的還是戒備,他對塞薩爾的信任與喜愛並不能延伸到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