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比勒的美在還很年幼時就有了很高的辨識度,是女人們眾口一詞,認為她將來必然可以成為一個能夠讓無數騎士、貴族乃至於國王折腰的貴女。
而從那時,希比勒就意識到了自己的特殊,以至於她對任何人都表現的很冷淡,無論受到怎樣的殷勤照料,她都覺得理所當然。
對他這個弟弟——在年幼的時候,她或許是愛過他的,甚至在他染上了麻風病後,她還不顧教士們的阻擋來看過他,送給過他禮物,她安慰他說,即便他去了修道院,她也會經常來看他的。
那樣溫情脈脈的場景,如今鮑德溫再想起來,卻覺得充滿了駁雜的聲音與灰白的噪點。
這些真的隻是出自於一個姐姐對弟弟的愛護嗎?還是覺得,沒有了鮑德溫,她就將是亞拉薩路的女繼承人了呢?
那個時候希比勒已即將成年,婚事也已經被提上了日程,她確實是可以結婚生子了。
而在她之前,亞拉薩路也有過了一個女繼承人。
不,鮑德溫馬上對自己說,不可能,他知道自己的姐姐一向有著一些不怎麼理智的妄想。但他也知道,女性和男性一樣,同樣有著對權利的渴望和追求,這無可厚非,人生來就是有貪念的,這是原罪,無法擺脫。
隻有那些有著狂熱的信仰,不願意繼續在人世間充滿罪惡地度過一生的苦修士,才能夠舍棄世俗的一切。
沒有人不想要權利,即便他想要行善,也得有權利,有錢財,才能達成自己所願。
“你不能這樣對待我,父親囑咐過你,要你好好的照顧我!”
麵對希比勒的詰問,鮑德溫為難地抿了抿嘴唇。
他接下來的回答差點就讓坐在他身邊的宗主教希拉克利笑了出來。“沒有,”鮑德溫很認真的回答說,“沒有,希比勒,父親從來沒有讓我照顧過你。”
這記耳光可要比王太後瑪利亞的那下響亮得多了,但是實情就是如此,阿馬裡克一世是一個真正的政治動物,他的一生不是為了上帝,就是為了亞拉薩路,或者是為了他的民眾和國家,最後則是為了他的家族。
他不惜一切地與教會作對,保下鮑德溫;又急不可待地迎娶了拜占庭的公主,讓鮑德溫為他的第二個兒子做踏腳石,都是為了這個原因。
至於女兒,阿馬裡克一世並不怎麼喜歡這個女兒,或者說,他對她從來就是漠視的。
雖然說是可以有女性繼承人,但女性繼承人也必須將亞拉薩路的王冠戴在自己的丈夫頭上,這就意味著他的王國終究要被一個外來人所占有。
如果有人說可以用希比勒來交換他的第二個兒子,他肯定會毫不猶豫的認可這筆買賣,即便需要與魔鬼做交易。
他在福斯塔特城外去世的時候,一心所想的當然還隻有他的王國與天主,鮑德溫是因為是他僅有的一個繼承人,將來的亞拉薩路國王他才會放在心中,並為此百般謀劃。
希比勒——她唯一的作用就是為亞拉薩路王國生下一個孩子,最好是兒子,其他的事情根本無法在阿馬裡克一世的心中留下痕跡。
但鮑德溫如此直白的回答確實就如一柄利劍般刺穿了希比勒的心。她不認為鮑德溫會在這方麵說謊,沒有必要,而且她再怎麼厭惡他的弟弟也知道,他不是一個會在這方麵說謊的人。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一個笑話。同時他也意識到了,所有的鬼蜮伎倆,在真正的正統麵前不堪一擊。
他們或許確實給了鮑德溫一些打擊,讓這個年輕人因為一時衝動而讓出了自己的位置。但那有什麼用呢?他身邊有那麼多人,就算沒有塞薩爾,當王太後瑪利亞和宗主教希拉克略發現後,他們也一定會勸說他回到城堡裡。
一旦鮑德溫清醒過來,意識到他不該繼續這樣縱容她的時候,其結果就如同現在一般,她被驅逐,人們則樂見其成。
鮑德溫並不是那種心思細膩的人,他隻看到自己的姐姐突然麵色灰白,雖然他才被她用感情作為武器狠狠地傷害過,現在卻也生出了幾分不忍之心。
“姐姐。”他上前一步,想要說話,但希拉克略一把攔住了他,“接受國王的好意吧。”他冷淡的說道,“拿勒撒或許會很適合您的。”
希比勒顫抖了一下。她盯著鮑德溫,第一次看見了一個君王,而不是一個小男孩,她的心中升起恐懼,但她又不敢問出那個可怕的問題,難道她今後都要留在拿勒撒了嗎?
是不是——就算是她的孩子回到了聖十字堡,她也永遠無法再進入亞拉薩路了?
這個念頭讓她垂頭喪氣,失魂落魄,直到亞比該擔憂地把她帶走,她也沒再說些什麼。
塞薩爾倚靠在窗口,看著希比勒和亞比該帶著一群人走出了聖十字堡,心中感歎不已。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希比勒時,她是那樣的完美,而又燦爛,宛如烈日,那時候彆說他了,就連鮑德溫也仿佛是被烈日的光輝映照得暗淡無光的星辰。
但現在,這顆烈日已經墜落。她或許還有美貌,還有身份,還有一個未來國王之母的頭銜,但她……
塞薩爾搖了搖頭,將這些繁雜的思緒拋在腦後,他並不知道希比勒還懷有那樣惡毒的心思,否則的話,他連這點憐憫都不會有。
鮑德溫的病情惡化才是最讓他憂心不已的事情。
雖然他已經回到了聖十字堡,住在自己的房間裡,但無論是希拉克律還是鮑德溫,都希望他能夠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至少能夠彌平他匆忙行路帶來的虛弱,也更有利於教士們對他的治療,畢竟在聖十字堡中得到賜福的教士是最多的。
他從窗口前走開,就看到朗基努斯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熱紅酒上來,這是藥酒,味道不怎麼樣。
塞薩爾以一種視死如歸的姿態一口氣把它喝的乾乾淨淨,在他急著用一旁的清水漱口時,朗基努斯給他帶來一個消息:“有個女人想見您,大人。”
“誰?”
“她說你應該記得她,您曾經給過她一枚海棗,後來又給了她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