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基督徒?不過他為人大方,也不是一個苛刻的家夥,隻是他要做的東西非常,非常的精細。這件事情我沒法讓你們打下手。”哈瑞迪沉吟了一會,說道:“新年後若是有人想要來拜訪我,希望我能夠為他們做些什麼,你們也幫我婉拒了吧。接下來的日子我都要耗費在這個訂單上。”
他這樣說,那兩個孩子就更加好奇了,隻是在工坊中,師傅就等於是學生的父母,不,應該說是奴隸的主人。
這個時代,無論是基督徒或者是撒拉遜人,又或是以撒人,若是有父母將孩子送到師傅的手下做學徒,都要簽訂一份書麵契約。
契約上寫明某某人自願,將自己的孩子某某交給某個師傅。而在一段時間內,他必須完全聽從他師傅的命令,他的師傅可以罵他,打他,隨意的驅使他,即便這個孩子不幸喪了命,他們的父母也無權追究。
這個孩子在成人後,或者是到了師傅認為他可以離開工坊單獨做事的那一天,他依然要繼續為他的師傅做八年,十年或者十五年的白工,
可以說一旦成為了學徒,這個孩子的將來幾乎就被師傅牢牢的把控在了手裡。
他的師傅甚至有權利將他賣給另一個人做學徒。
當然哈瑞迪不會那麼做,這兩個學徒畢竟是他的族人。但是他既然這麼說了,兩個孩子也隻得乖乖從命,隻是他們的眼中依然充滿了探究的欲望。
“那會是個什麼呢?”他們舉著蠟燭離開房間的時候,哈瑞迪還在聽他們咕咕噥噥地討論,“那應該是個水鐘。”
“也有可能是一串項鏈。”
“可能是一個聖物匣,也可能是一個頭冠。”
哈瑞迪傾聽著他們啪嗒啪嗒,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也不由得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孩子們的天真總是相當令人寬慰的。
他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將頂上的燈架搖了些下來。
這個燈架也是經過他自己設計和打造的,用了好幾個滑輪,搖把上還有卡子可以固定,他可以隨心所欲的將它停在任何一個高度。
他還奢侈地使用了玻璃燈罩,既增加了亮度,又保證裡麵的火星和油脂不至於汙染工作台上的圖紙和模型。
他從懷中抽出來那張羊皮紙,不過這並不是塞薩爾給他看的,正本,而是他匆匆臨摹下來的副本,他把它放在眼前,仔仔細細反反複複的看了好幾遍,確定每一個細節都刻印在了腦子裡,才站起來,將整張羊皮紙浸沒在了水裡,上麵的炭筆筆跡一下子就變得模糊起來。
不僅如此,他還迅速的拿出剪刀來將整張羊皮紙都剪得粉碎,而後放在一旁,等待晾乾了再投入壁爐,這才是最好的保密方法。
那麼,他要從哪裡做起呢?
新年與安息日以撒人是不能做任何工作的,但他可以先在腦中模擬。
先從針管吧,針管倒是小事,畢竟他之前已經做出來了,加利利海之戰中,那根刺進了蘇丹努爾丁身體的尖針就是他精心打造出來的——隻是打造它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到用它來奪取彆人的性命。
現在再做,也隻不過是重複之前的工序,並不困難。
最初給了哈瑞迪啟示的是古羅馬人所使用的中空玻璃管,他們用它作為工具,以抽取的方式治療人們的白內障。
之後,人們也利用動物膀胱和蘆葦管做成簡易的注射器來灌腸,他曾經看到過有人用更細一些的中空鳥骨和鵝毛管,隻不過要使用這種注射器,將藥水注射到血管中,必須在動物或者人的身上開出一個足以容納這根管子的傷口才行。
他雖然之前故意表現出了一副對塞薩爾的奇思妙想歎服,甚至恐懼的模樣,但事實上他早就試過了,若不如此,他怎麼能夠知道他所射出的那枚中空箭矢將會奪去努爾丁的性命呢?
雖然他也知道,教士們肯定更願意聽到,他用這種東西去奪走他人的性命,也不會願意聽到他說這是拿去救人的。
若是被發現了,無論他是否供出了塞薩爾,等待他的就隻有兩種結局,一種是會秘密地快速處死,另一種則是被施加了無窮無儘的酷刑後處死。
這就要看教會們對這種奇異的治療方式懷抱著多大的恐懼了,這種恐懼可能以他們能夠掌握得了多少來增減,他們能夠掌握全部或是大半,才會有興致給予這個以撒人最為慘烈的懲罰,掌握得少,他們就要迫不及待的處死他了,免得這個人形的禍患引來更多的麻煩。
哈瑞迪所采用的方法幾乎與幾百年後的另一個世界的發明者所使用的差不多。他首先鑄造了一個合金圓棒,圓棒的粗細大約在小指粗細,外壁要打磨的相當光滑。
而後用薄薄的金片圍繞在這根金屬圓棒的外麵,極其耐心的一點點地把它們敲打成型,抽出圓棒,將空心管放到拉伸的器械上,慢慢地將之拉長。
拉長的過程中,這個空心管也在不斷的延長,變細——其中當然會有不斷地失敗,不是斷了,就是阻塞了,但經過了上百次的失敗後,他終於取得了一個勉強還看得過去的空心針管,這根針管已經和他用在努爾丁身上的相差無幾。
這並不是完成品,他首先要將整個器械做出一個大致的雛形來才能確定之後要采取怎樣的方式把它們組裝起來。
最難的莫過於盛裝液體,施加壓力的那部分。用動物膀胱當然是最簡單的,但塞薩爾已經提出了要求,玻璃,金,銀都可以,唯獨不可以用動物膀胱。
他可沒辦法對動物膀胱進行徹底的消毒,也沒有方法杜絕雜質進入藥水,而這兩種都可能會引起全身感染,凝血功能障礙以及多器官衰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