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女巫,仆人在心中喊道,同時畏懼的握住了胸前的十字架,希望天主和聖旨能夠保佑他脫離女巫的詛咒,看到他這個模樣,威特的母親笑得更加癲狂了,“讓我去監視那個叛徒,那個可笑的隱士派金匠,可以。”她伸出一雙瘦骨嶙峋的手,“給我錢。”
“這隻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活。”
“再簡單也是個活兒。我從沒聽說過,你要叫誰做事情,卻不給報酬的。”
“行吧,你要多少?”
“我要十個金幣,不要基督徒的,要拜占庭人的。”
仆人聽了幾乎要尖叫起來,“你瘋了嗎?隻是讓你去那個以撒人工匠的工坊,看看他究竟在做什麼罷了,這也值得十個金幣!?”
要他說,十個銀幣就足夠雇傭一大群人搬空那座工坊了,他們的要求並不高:“如果你實在看不懂他在做什麼,你口述下來告訴我們也行。”
他這樣說,已經算得上是委婉的告誡了,但威特的母親根本不接他這個茬,也不願意承他這種情:“若是看一看那麼容易,你們為什麼不自己去呢,或者叫另外的一些人去呢?”
為什麼,當然是因為她身份特殊,她是勒高的妹妹,勒高是哈瑞迪的摯友和恩人,他收容了從福斯塔特一路流亡至此的哈瑞迪,如果不是哈瑞迪堅持要回去,他還會給哈瑞迪一份工作。
看在友情和恩情的份上,哈瑞迪不會拒絕他的來訪,其他人呢?其他人與哈瑞迪並不熟悉,而哈瑞迪又是一個那樣孤僻的人,他身邊也沒有女人和同伴,就連他的族人都覺得他性情古怪。
一個陌生人突然找上他,即便打著要定製首飾或者是器皿的名義,也很難從他的口中得到什麼確切的信息。
不過在仆人動身之前,他的主人就吩咐過他這件事情一定要辦妥。
明知道這個以撒女人在敲詐,他還是不得不咬牙切齒地拿出了自己的錢囊,從裡麵數了十個金幣給他。
他看到女人的眼睛還一直緊盯著那個依然聽得見叮當作響的錢袋,忍不住厭惡地罵道,“像你這種隻能看到錢財的異教徒,肯定是要被打入地獄的。”
那個以撒女人卻隻是嘶啞地笑了一聲,隨即便一變臉色,露出了一番猙獰可怖的麵貌,她瞪著那個仆人,低聲嘶喊道:“哎呀,你的主人若是真能夠找出那個害了我兒子的人,把他們抓出來,無論是吊死也好,還是斬首也好。
若是他能做到,上帝啊,我可以向祂發誓,無論他叫我去做什麼,哪怕是赤腳走上燒紅的木炭,又或者是在結冰的河裡撈魚,我都會去的,甚至不要一個子兒!”
她跳了起來,如字麵意義上的那樣的跳,雙足離開地麵,鞋底打在地麵劈啪作響。
以撒女人用那種惡毒到了極點的語氣吼道:“我是答應了為你們主人做事,但他給我的報酬呢,他承諾我的那些事情呢?嘿!我隻看著他們吃飽喝足,日日享樂,而我的兒子卻已經化作了一堆白骨。
回去告訴你的主人,要麼給我仇人的血肉,要麼給我暖和的金錢,沒有這兩樣東西,我不會為他說一個字,走一步路,回去吧!蠢貨!”
她一把將仆人搡出了房門,而後隻聽砰的一聲,房門被緊緊的關上了。
隔壁的房間傳出了粗魯的抱怨聲,仆人連忙拿起帽子,扣在頭上,急匆匆地溜走了,他還要向他的主人去複命呢。
片刻後,威特的母親也走了出來,旅店老板看見了,不由得皺了皺眉眉,有不少房客都在向他抱怨——這個女人雖然已經被他安排了在了最偏僻的一個房間裡,但她時常又哭又笑,又叫又喊,在房間裡劈裡啪啦的,不知道在搞些什麼東西,弄得彆人根本無法好好的休息,或者安靜的做些自己的事情。
但他也有些無奈,他也是以撒人,但還沒有資格走入會堂,勒高和雅克又是城內說得上話的頭麵人物。
如果說現在他們的地位岌岌可危,但這個女人足夠有錢。
他的房間隻需要十五個銅幣就能住一天,威特的母親卻能每天給他一個銀幣,他不知道這筆錢是這個女人從哪兒搞來的,他也不關心。
反正他曾經在這個女人離開房間的時候偷偷溜進去看過,確定她沒有在搞什麼巫術,而且聽說他的親戚也準備儘快把她送走,等她一走,他把房間一清理,接下來的事情就和他毫無乾係了,他為什麼不趁機大賺一筆呢?
哈瑞迪的學徒認識這個女人,她雖然被驅逐出了以撒人的社團,兄長和他的女兒也不敢直接照料她,之前的那段婚姻給她留下的孩子也已經死了,但她身邊可能還有些錢。
她住在旅館裡,總是神經兮兮的。在伯利恒的每處大街小巷裡走來走去,凶狠地盯著每一個人,偶爾還會衝著角落一頓大罵或是哭泣。
有人說她是瘋了,也有人說她可能是個女巫。如果她不是勒高的妹妹,可能早就被架起來燒掉了。而他們的父母也囑咐過他們說,若是遇上了這個女人,不要和她接觸,更不能和她說話,也不能接受她的任何饋贈,這是每一個改信的以撒人應有的下場。
但今天她來了,翻開手掌的時候,兩手滿滿的都是蜜餞。
學徒們雖然有父母有家庭,但家中的境況並不怎麼樣,若不然他們的父母也不會送她們來做學徒,像是這種家庭,這樣昂貴的食物,就算是新年期間,他們也未必能吃得到。
他們陷入了教義與欲望的拉扯中,露出了又是渴望,又是防備的神情。
“吃吧。孩子們。”威特的母親說,“你們本就該在今天吃到些好的東西,就是用蜂蜜和糖醃製的蘋果乾——這並不違背教義,就算是你們的師傅,或者是父母在這裡,也無權指責你,這是天主賜予你們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