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啦對啦,王太後瑪利亞在心中說道,如果你注定了是個溫情脈脈的國王,那麼在你還能夠保有人性的這幾年裡,何不將這份榮寵和愛意傾注在我的孩子身上呢?
這也是你的妹妹,而且她的年齡對於鮑德溫來說是最合適的,等她長大成人可以生兒育女的時候,鮑德溫的生命也幾乎走到了儘頭。
這仿佛就是一個輪回,鮑德溫的洗禮儀式上,他的叔叔鮑德溫三世同樣感到時日無多,就將手放在繈褓上,說道,亞拉薩路將來會屬於這個孩子一般,他也可以在人生的最後一刻,將手放在伊莎貝拉的孩子的繈褓上如此說。
她之前還在擔心希比勒最終生下了一個死胎的事情,會不會再次動搖鮑德溫那柔軟的心腸,又或者是他們的母親雅法女伯爵前來勸說,讓他將希比勒接回亞拉薩路。
幸好希比勒之前的所作所為已經讓國王失望了一次又一次,而在她真正的遭遇劫難時,鮑德溫也因此堅決地讓她留在拿勒撒療養,仍舊遠離他與聖十字堡,可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至少王太後瑪利亞以及她身邊的侍女都是如此認為。
如果希比勒和亞比該沒有在陰謀得逞後露出這樣醜陋而又猙獰的麵孔來,王太後瑪利亞或許還不會那麼快下手。
不管怎麼說,她在亞拉薩路是一個外來人,即便她已經為阿馬裡克一世生了一個孩子,將科穆寧和弗蘭德斯(亞拉薩路國王的姓氏)融合在一起,她仍舊是個拜占庭人,人們要麼忽略她,要麼提防她。
她確實有屬於自己的人手,也有頭腦與經驗,但這些就如同一柄鋒利而又薄脆的刀子,隻能放在最關鍵的時候用。
王太後瑪利亞還是個女孩的時候,就非常有耐心,因此她很難理解,希比勒為何會如此急切。
不說希比勒是否能夠生下一個男孩,即便她生了一個男孩,最終確定誰才是繼承者的還是亞拉薩路的國王鮑德溫。
而經過這幾年的觀察,她可以確認,鮑德溫雖然表現的足夠謙卑溫和,但揭開這層柔和的表象後,裡麵佇立著的,卻還是那個矜貴,冷漠,難以接近的天之驕子。
他在處理希比勒和亞比該上的事情有些失措,但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畢竟阿馬裡克一世去世還不過三年,要他陡然間從一個還在仰望和依靠父親的孩子變成一個殺伐果斷,冷酷無情的君主也未免太難了一些,但隨著年紀的增長和歲月的流逝,他總歸會意識到這一點的。
到那時候,他就會像是一隻從繁重的繭殼裡脫身而出的飛蟲,舍下塵世間所有的一切愛情,親情,友情,甚至欲望,隻攜帶著權力與榮耀的粉塵在高空中翩翩起舞,其他人對於他來說也隻是不值一提的塵埃與枯葉。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最後的幾年中繼續保持著一個慈母的姿態,為這位國王營造一個溫暖的巢穴,在他想要休息的時候,他就會想起這裡。
若是能夠由此來抵消血脈中的那份影響,讓他將自己和小伊莎貝拉真正的看作親人……即便他無法等到伊莎貝拉的孩子降生,隻要讓他為伊莎貝拉挑選一位符合他心意的夫婿,亞拉薩路的人們也會服從他的旨意。
時光倥傯,她等得起。
隻是在鮑德溫匆匆去了伯利恒又匆匆返回的那天,希比勒和亞比該的態度讓她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預感。很顯然,她是準備來日方長的,但那個愚蠢的公主卻沒有這麼想,她就像是一隻不懂得思考,又饑腸轆轆的野獸,在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時,隻想伸出手去,將所有的一切都抓在手裡。
而希比勒所踏出的第一步,不得不說,還是有些頭腦的。她踩著自己的親弟弟,亞拉薩路的國王來證明她腹中的孩子有多麼的正統和尊貴。
而若是她成功了,聖十字堡的女主人就要換個人了,即便這個未來的國王還隻是女人腹中的一團血肉。而反過來,若是希比勒真正成為了聖十字堡的女主人,她或許還會反過來,以此來要挾她的弟弟,以及她的臣子。
是的,在基督徒中,女人會被要求貞潔,緘默和溫順。
但事實上,即便隻是一個領主,他也會需要一個能夠在他不在的時候為他固守領地和收入的女人,而不是一個修女或是娼妓。
而國王的妻子或者說國王的任何一個女性親眷,也同樣有著這樣的義務和權利。現在鮑德溫沒有感覺到有太多的掣肘,那是因為瑪利亞王太後為了自己的女兒小伊莎貝拉做出了退讓的姿態。
即便在每次公開會議和法庭上,她都坐在國王的身側,但她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遑論與囯王作對。
至於希比勒——王太後瑪利亞絲毫不懷疑,她必然會在任何可能的情況下大放厥詞,甚至不惜拖自己弟弟的後腿,若是到了那個地步。鮑德溫無論要做什麼,都要和自己的姐姐先打一仗,白白地消耗自己的精力與威望。
除非他能夠結婚,讓自己的妻子來接管聖十字堡中的權力,又或者是他的母親雅法女伯爵來取代希比勒,但不說雅法女伯爵與阿馬裡克一世的婚姻已經被判無效,待在這裡未免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單說希比勒也是她的女兒,她隻怕沒有伊林妮那樣的狠心,能夠對自己的親生骨肉下手。
如希比勒這樣的女人,瑪利亞還在君士坦丁堡的時候不知道見過了多少。在拜占庭的宮廷中,皇帝的母親、姐妹、女兒乃至妻子都有染指權利的時刻,譬如她之前用來舉例的伊林妮,她就是皇帝的妻子。
在皇帝死後,伊林妮借著自己的兒子取得了宮廷中的大權。但她在統治上毫無天分,以至於很快被人推翻,但她在被推翻後並未陷入沮喪和絕望,相反的,她在這方麵倒是相當堅韌,不但趁著外敵入侵的機會,殺死了監視她的人,而後在支持者的幫助下回到了宮廷,把持了大權。
她重掌權力的第一天,就剝奪了自己的兒子權力和視力,並導致他在幾天後就因為疼痛和感染死亡。不僅如此,她連自己的孫子都沒有放過——直接閹割了他,那個年幼的孩子幾乎是緊隨他父親而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