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用水!”科斯塔斯一邊高叫著,一邊撕下鬥篷,猛地撲向一個距離他最近的人,人們紛紛仿效,但這些火焰難以撲滅,即便撲滅了,它所產生的瞬間高溫,也能夠讓人皮肉潰爛,有修士急忙奔過來,為他們治療,但已經有幾個受傷嚴重的人死了。
其中之一就是那個聽了大皇子的安排,用一萬個金幣換來這箱子希臘火的人,科斯塔斯也受了幾處輕微的燙傷,他一邊忍耐著痛楚,一邊看向父親。
很顯然,這箱子希臘火,根本不是正品,隻是大皇子為了增強他們的信心,或者是為了從他們手中謀取錢財而假造的。
他看見他自己父親的麵孔上露出了懊悔的神情,但他們已經無路可走啊,科斯塔斯絕望的看著他父親翕動嘴唇,似乎要發出繼續攻打大教堂的命令,他也隻能喘息著望向那處一扇黑沉沉的窗口。
“等等,父親,等等!”
那個麵對著廣場的窗口突然亮了起來,兩個身著白底紅十字罩袍的聖殿騎士走了出來,他們高高的舉著火把,似乎並不在意外麵的人們把他們當做靶子,“他們的身上是穿著鍍銀的鱗甲嗎?”一個塞浦路斯人驚訝的問道。
是的,這兩個聖殿騎士身上仿佛浮動著一層皎潔的白光,它們不是固定的,如同湖麵上的漣漪一般閃爍不定,他們下意識的向著天空看去,天空中沒有月亮,也沒有星辰,這個光是從何而來的呢?
突然之間,科斯塔斯想到了一個傳說,一個被塞浦路斯人認為隻是被杜撰出來,以誇耀自身的彌天大謊。
他們說,亞拉薩路的年輕國王鮑德溫四世,有著聖人喬治所賜予的一柄長矛,它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任何堅硬的盔甲或者是盾牌,在它麵前都不堪一擊。與此同時,他身邊那位忠誠的侍從與血親,伯利恒騎士,埃德薩伯爵塞薩爾擁有著這個世上最為堅實的甲胄。
這件甲胄不但能夠庇護他自身的安全,還能夠賦予他人抵抗邪惡,以及暴力的屏障。
他們甚至說,在阿馬裡克一世遠征埃及以及現在的國王鮑德溫四世率兵衝擊努爾丁大軍的時候,這位騎士所祈求來的聖恩覆蓋了數百個騎士,讓他們能在戰場上肆意奔馳而不受一點傷害。
這聽起來簡直就是匪夷所思,沒有人願意相信,科斯塔斯也是其中的一個。
但他現在親眼看到了,有人向這兩位舉著火把的騎士射箭,但這些箭矢根本沒有起到一點效用。它們就像是小孩子用樹枝做成的玩具,還沒碰到盔甲就紛紛跌落下來。
緊接著手持著火把或者是燭台的十字軍騎士越來越多,他們出現在了露台、垛口和窗口前,他們的神態驕傲而又自豪,而仰望著他們的人群在下一刻發生了一些騷動,因為他們看到一個年輕的騎士正抱著一位貴女走了出來。
塞薩爾抱著安娜走到窗口前,從這裡可以看到如同蟻群般聚集在廣場上的軍隊——雖然魚龍混雜,但人數確實可觀。
安娜之前狂跳的心已經逐漸變得平靜,她陷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愜意,“我就像隻貓。”她低聲與自己的丈夫說道,“你知道嗎?
在大皇宮的時候,我非常的羨慕它們,它們時常在陽光下酣睡,袒露著毛茸茸的肚子,渾身鬆弛得就像是一塊堆積起來的絲綢。那時我在想,如果我能夠這麼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覺該多好啊。而現在我就有這樣的感覺。”
“那麼你睡吧。”
安娜笑了起來,“不,現在還不行,我會睡的,我將會陷入一場長久的睡眠。在睡夢中,我相信我不再會做那些被野獸追逐的噩夢,因為你已經用你的愛徹底的殺死了它們。”
“你會升上天堂的。”
“這要看天堂裡有沒有你,”安娜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塞薩爾的麵孔,她可以感覺到對方的耳根和脖頸還有殘留著一些灼熱,心中更是充滿了愛憐。
她承認她是自私的,渴望得到所愛之人,並不是男子獨享的權利,作為一個女子,在她即將離開這個塵世的時候,也同樣希望能夠擁有一個愛人,何況他是那樣的完美,即便是在她的幻想中,也從未有過一個這樣的人,他可以不愛她,不喜歡她,但他必然會永遠的將她銘記在心中。
“抱我出去吧。塞薩爾,讓塞浦路斯的人們看到我,讓證人們宣稱,我們已經完成了最後的儀式。你已經是塞浦路斯的領主了,如果他們想要繼續傷害你,那就是叛逆和謀反——這是完全不同的。”
確實,如安娜所說,當塞薩爾將她抱到窗口,讓所有人看見他們的麵孔時,下方的人群頓時陷入一片死寂。
就連那些被雇傭的士兵也在回頭張望,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明確的指示。
若是塞薩爾與安娜沒有完成圓房儀式,那麼就代表這樁婚約並未成立,既然並未成立。這些十字軍就等同不受塞浦路斯歡迎的惡客——塞浦路斯人當然可以驅逐他們——他們才是這裡的主人。
但若是這樁婚事已經成立了,也就是說,站在那裡的十字軍騎士以及被他抱在懷中的公主安娜才是這座島嶼的真正主人。而現在這位十字軍騎士還有一個新身份,那就是拜占庭帝國曼努埃爾一世的女婿,哪怕他是一個羅馬教會的信徒。
科斯塔斯放下了肩膀,釋然地吐出了一口氣:“停手吧,父親。”他說:“現在我們還留有餘地。”
“大皇子……”
“現在已經不是拜占庭帝國的人和十字軍的問題了。”科斯塔斯緊緊的抓住了他的父親,急切的說道,“現在是曼努埃爾一世的兒子,與曼努埃爾一世的女婿之間的爭鬥。我想我不用提醒您,被卷入到這種王室爭端的人將會得到怎樣的結果吧?
除了那些權威與軍隊原本就可以威脅到皇帝的人之外,被卷入這種風暴的人幾乎都是屍骨無存。
他的話果然動搖了他父親以及另外一些人的決心,他們麵露猶豫之色。“但我們……”
“快彆說了,”科斯塔斯說,“這裡終究是一片新領地,而且錯綜複雜,如果我們願意向他們臣服,他們應該會需要幾個為他們處理各種事務的幫手——如果他們真的如您所說那樣的野蠻和無禮,我們也不是不可以另外籌謀……”
他看了一眼,依然注視著他們的公主安娜,他看不清公主此時的神情,但從姿態上來看,她非常的倚重她的這個丈夫。
“我聽說那個……伯利恒騎士並不是一個非常苛刻的人,他是一個無地的伯爵,是國王身邊最為信任的近臣——而在亞拉薩路之中,騎士團,無論是聖殿騎士團還是善堂騎士團……與國王之間的關係始終十分緊張,或許我們也可以找尋機會……”
他的話確實有些道理,或者說始終沒有出現的大皇子,和被證人們宣稱完成了圓房儀式的新婚夫婦,已經證明了這場賭局的輸家是誰。
安娜呼吸急促地依偎在塞薩爾的胸口,直到圍在大教堂之外的人群開始緩慢的後退和分散。
聖殿騎士團的大團長也鬆了一口氣,要是可能,他倒也想如瓦爾特所說的那樣徹底地清理一遍塞浦路斯。可惜的是,如今的十字軍已經不是七十年前的十字軍了,何況他們還要繼續維持朝聖路的安全,若是激起了塞浦路斯人的仇恨,對於聖殿騎士團來說沒有任何好處。
“繼續警戒!”大團長高聲命令道,雖然那些塞浦路斯人已經離去,但誰知道黑暗之中是否依然隱藏著對這裡虎視眈眈的豺狼呢?而且他也已經明白過來了,公主安娜和他們都被利用了,誰知道正在悠閒自在的做著黃雀的曼努埃爾一世是否會留著什麼後手……
在他們援軍抵達之前,一切要以謹慎小心為上。反正大教堂中的補給充足。他之前毫不驚慌,就是因為這裡的物資足以讓他們堅守三個月。
當然,最好的發展是塞浦路斯人明天,或是後天就來向他們的新領主懺悔和請罪,送上塞浦路斯各大城市的銀鑰匙。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一樁棘手的事兒需要處理——大皇子阿萊克修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