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Πορφυγενντη”。
這是拜占庭帝國的公主安娜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一個希臘文中的單詞,意思是生於紫室者,而當時房間中聚集著的人,有三分之二可以聽懂這個單詞的意思。但無論是宗主教希拉克略,還是鮑德溫,塞薩爾,又或是塞浦路斯人,都以為這隻是一聲絕望的呻吟,或者是不甘的哀歎。
她是否在悔恨自己出生在紫室中呢?如果她不是公主,或許不至於在如此年輕的時候便遭此厄運,而後續的人們也多數誤會了這句話的意思,在他們的各種創作中,無論是文字,戲劇還是繪畫,都隻將公主安娜描繪成了一個蒼白而又單薄的影子。
她就像是隱匿在太陽下的無數星辰之一,隻有在脫離了聖王的庇護與遮蔽後,人們才能看到她在黑暗的賽河流中熠熠生輝。
在此時,唯一能懂安娜所思所想的人可能就隻有西奧多拉了。
“我會在葬禮之前離開。”鮑德溫說,“雖然我也很想留下來。”
他這樣倉促的離開,並不是因為亞拉薩路有了什麼變化,或者是與塞薩爾生出了間隙,而是在舉行婚禮之前,塞薩爾就隻是他身邊的一個侍從,無地的伯爵與一個十字軍騎士,但在舉行了婚禮之後,主持葬禮的就是公主安娜的丈夫,一個有領地和實權的領主。
當一輪新日冉冉升起的時候,最好就彆讓其他人或者事物在側,動搖他的權威。
“你無需向我解釋,”塞薩爾甚至有些好笑,“難道你以為我會因此而質疑我們之間的感情嗎?”
“當然不是,”鮑德溫急忙說道,“但站在我本人的立場上,在這個時候,我著實應當留下來安慰你的。”塞薩爾與安娜相處的時間也隻不過是短短數月,要說他們之間有什麼深厚的感情,那純粹就是胡言亂語。
但這場婚禮的落幕實在是太過血腥和悲慘了,鮑德溫又知道塞薩爾是個性情仁厚,知恩圖報的人,他必須感謝安娜為塞薩爾做出的犧牲和奉獻。但他還是會擔憂——這樣深刻又鮮血淋漓的一刀,隻怕會由此長駐在塞薩爾的靈魂中,叫他難以痊愈。
宗主教希拉克列也要即刻動身返回亞拉薩路,鮑德溫要給塞薩爾讓路,他要給塞浦路斯大主教讓路。
他是亞拉薩路的宗主教,不是塞浦路斯的。何況之前,安娜公主堅持要讓他來主持婚禮,是為了將她丈夫的權利置於她之前。若是他留下來,連葬禮也一起主持掉了,隻會讓人覺得十字軍得寸進尺——是應當給予這些塞浦路斯人一些壓力,但咄咄逼人也會引發民眾們的反感。
考慮到接下來的事情,他們更應該加深民眾們對於新統治者的印象——不是一個外來的十字軍騎士,而是塞浦路斯的領主,“葬禮的事情就交給塞浦路斯大主教吧。我想他會……”希拉克略想了想,改了一個詞,“會誠惶誠恐的接受這個任命的。”
塞浦路斯大主教也是無路可走了。誰讓事情發生的時候,他沒有及時逃掉呢?他不得不給這個外來的十字軍騎士與公主安娜做了見證人,他的名字已經被寫上了婚書,即便到了上帝麵前,他也必須堅守這份誓約,為他們作證。
不久之前也是他給公主安娜做了臨終聖事,你說他想過拒絕嗎?可能有那麼一小會兒,但真的要如此嗎?
他聽說伯利恒騎士,埃德薩伯爵是一個寬容的人,或許正是因為有著這樣的名聲,那些人才敢鋌而走險。但自從埃德薩伯爵砍下大皇子頭顱的那一刻,大主教就徹底的倒戈了。
他能看得出來,比起其他的騎士和貴族,這個少年人身上更有一股無所畏懼的氣勢。
塞浦路斯大主教並不覺得自己的脖頸能比大皇子的更高貴,更強硬。如果他堅持要站在塞薩爾的對立麵,很難說安娜公主人生中的三件大事,也就是結婚、臨終聖事和葬禮會不會由三位不同的高等神職人員完成。
這裡是聖拉撒路大教堂,塞浦路斯最大的教堂,充斥著上百名教士和修士。這就意味著,從他們之中提出一位願意聽從新領主安排的人易如反掌。
他屈服的姿態簡直就如水銀一般流暢而順滑。現在他隻希望這個新領主能夠在塞浦洛斯多支撐幾年,無論是對塞浦路斯人,還是對撒拉遜人,最少要堅持到他受上帝的召喚離開塵世的時候,至於後來如何……反正他沒有私生子,也沒有侄子,當然也就毫不在乎了。
“告死人已經離開了(向親友通報死者訊息的報信人)。”聖殿騎士團大團長走進來說,“喪鐘也已經敲響。”各處的教堂和鐘樓將會持續接力,一波又一波的傳向塞浦路斯的四麵八方。
在他們舉行婚禮的時候,隻有很少一小部分塞浦路斯貴族趕來,並參加了。毫無疑問,他們是支持十字軍的那一方。而攻打聖拉撒路大教堂的貴族他們則是堅決的拜占庭擁護者,並且反對這門婚事,但更多的人還是在觀望和等候,他們在等一個結果。
如果那位即將與公主成婚的十字軍騎士,連這一波都扛不過,那麼他們也彆指望他還能夠為塞浦路斯抵抗撒拉遜人的入侵,以及拜占庭帝國的橫征暴斂了。
“為安娜舉行葬禮的時候,這些人若是還不曾趕到,那就可以將他們與昨晚的叛逆一視同仁了。”塞薩爾說。
隨後他看向一旁的西奧多拉:“您呢,在葬禮結束之後,您要去哪兒?留在塞浦路斯嗎?”
“如果您覺得可以的話,我想去亞拉薩路。”西奧多拉說道,“我可不能留在這裡。之前的那個塞浦路斯貴族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想必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曼努埃爾一世耳中。如果他向你們索取我,你拒絕了的話,他必然會將過錯完全歸咎於你們這一方。
但我若是去了亞拉薩路,你們就可以說為了撫平我的悲痛和哀傷,我去朝聖並且為了我可憐的女兒祈禱,暫時不會回到君士坦丁堡以免睹物思人,而且我去了亞拉薩路,那裡還有著我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