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這件事情我知道。”若弗魯瓦舉起酒杯,擋住自己的嘴唇,靠近瓦爾特低聲說道,“他們確實向我贈送了一些小禮物,你也收到了?”
瓦爾特點點頭,哼了一聲,“他們希望聖殿騎士團能夠支持他們用來代替達瑪拉的那個女孩。”聖殿騎士嗤笑了一聲:“當然我也在那位貴女的兄弟那裡得到了很好的款待。”
隻是這些家夥著實小覷了他們,他和若弗魯瓦一樣,無論是收買還是賄賂,又或者隻是如他們所說的“小禮物”,他們雖然來者不拒的,但要指望這點東西就能打動他們,讓他們為傑拉德家族的那個女孩說話,那就是天方夜譚了。
如果換做傑拉德家族的族長,來請求他們為他家女兒達瑪拉說話,尋求締結這樁婚事的可能性,他們或許還真會嘗試一二。
無論如何,他們曾無數次與達瑪拉的父親一起並肩作戰——彆看聖殿騎士團與善堂騎士團在亞拉薩路的時候,時常針鋒相對,但在戰場上他們就是不離不棄的戰友,有一方下了戰場,另外一方就不可能在一旁作壁上觀。
而且傑拉德家族的族長也確實不負人們對他的期望,他所感望到的聖約瑟賦予了他如同工匠般的忠誠與沉穩,而且比起其他貴女,達瑪拉時常被她的父親帶在身邊,他們不止一次的見到過這個嬌小堅強的女孩,對她總還有幾分情份。
而那個被傑拉德家族的其他人莫名其妙推出來的婚約對象,他們簡直一點印象都沒有,又怎麼會願意耗費自己的情麵為她說話呢?
“何況我還聽到了一些很不好的傳聞。”
若弗魯瓦說道,“那個女孩有一對很會惹事的兄弟。在亞拉薩路的時候,我就聽說過他們做過不少惡毒的事情,以至於善堂騎士團都拒絕了他們的加入。”
“不是長子?”
“是次子和幺子。我承認在一個家族中,次子與幺子確實挺難過的,但這並不是他們胡作非為的理由。
其他不論,單就我們的那位流浪騎士朗基努斯,現在也不正是伯利恒的代理領主了嗎?他們隻要有任何可取之處,憑借著他們的姓氏和傑拉德家族與善堂騎士團的淵源,他們早就應當在聖十字堡中得到自己的一席之地了。”
“他們有被選中過嗎?”
“次子被選中了,幺子沒有,不過我看他們似乎也沒有那個上戰場的意思。他們想要往國王身邊去,在宮廷中享受他人的阿諛奉承,而不是去和撒拉遜人搏命。”
“這樣聽起來,他們連亞比該都不如。”
若弗魯瓦點了點頭,確實,在親政之後,鮑德溫四世所籌備的最為緊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下一次遠征。
亞比該和公主尚未迎來第二個孩子,但他也曾說過,希望能夠隨國王一同出征。
“他也該懂點事了。”瓦爾特輕蔑的說道,“他的父親最近可是焦頭爛額得很,都顧不上管他了。但若是等到他抽出手來,他肯定不會介意,再好好教訓一下那小子,除了想要上戰場,他還做了什麼嗎?”
“這我怎麼知道,”若弗魯瓦瞪了瓦爾特一眼,他是聖殿騎士團的監察長,又不是聖墓騎士團的,何況亞比該與公主希比勒遠在拿勒撒,距離亞拉薩路可有段距離呢。
“對了,你之前說傑拉德家族好像有什麼事兒?”
瓦爾特應了一聲,“這樣的家族當然少不了事兒。”
若弗魯瓦懷疑地看著他,塞薩爾是一個懂得感恩的好孩子,但那些人還是半強迫半勸誘的,讓若望院長寫了那封信——這筆人情他們應該用在更重要的地方才對。
“你不是知道些什麼了吧?”
“我能知道些什麼?”瓦爾特興致盎然地將視線轉向了坐在後方的一群人,他們正是之前的那位塞浦路斯貴族所提起的,處在最糟糕和最好中的那一群。
他們是知情者,但最終還是站在了中立和觀望的位置上,沒有去告密,沒也有推波助瀾,為此他們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但在被流放了和拘捕了大多數人後,僥幸得以被寬恕的成員還是決定留了下來。
而他們的長桌固然靠近大廳門邊的位置——最差的位置,卻也要比進不來的那群人好,他們的桌上一樣擺放著亮晶晶的橄欖、翠綠的萵苣、蓬鬆的皮塔餅——裡麵塞滿碎肉。
但沒人去動這些東西,就連醬料都完整無缺。
這幾個人的衣著也都是暗淡的黑色,灰色,幾乎能與他們的領主塞薩爾一較高下,而在他們之中,一個最為年長的人則不斷地望向主桌,麵上帶著焦灼之色,咬緊了牙關,為此繃起的肌肉就連相隔遙遠的若弗魯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覺得你還是彆讓事情搞得太大為好。”
瓦爾特給自己塞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皮塔餅,“要我看這件事情算不得多大,隻不過我很好奇他最終會做出怎樣的決定——在這件事情上,他可能沒法讓所有人都感到滿意。”
他看向正在與姐姐俯身說話的塞薩爾,“他也該懂得什麼叫做取舍了。”
若弗魯瓦還想說兩句,但瓦爾特已經聚精會神的開始攻擊新送上的菜肴——柔滑的山羊鮮奶酪,煙熏豬裡脊,胡椒肉腸,羔羊肉串,燉兔肉……
而且此時若弗魯瓦已經看不見那群塞浦路斯人了——一艘船開進了大廳。
這當然不是真正的船隻,而是一艘槳帆船的模型,但也不小,大約可以承載兩三個人,頭尾加起來也有十來尺。
船頭坐著一個吟遊詩人打扮的小醜,船上擺放著一桶又一桶的好酒,船尾坐著兩個水手,他們用力用木槳推動著這艘木船——木船當然不可能在石板地上行駛,它能夠行動,靠的是它身下的幾排輪子。
這艘木船在長桌間穿來穿去,酒桶裡的佳釀從葡萄酒,蜂蜜酒再到蒸餾酒無所不有,就在人們將手中的杯子遞過來的時候,船頭的小醜就掛在那翹起的船艏向上做著各種各樣叫人一看就會發笑的滑稽動作。
而等船隻行駛到主桌麵前,那個小醜靈活地從船頭一躍而下,鑽進船艙,翹著屁股裝模作樣的翻找了一番,然後在水手的幫助下搬出了一個很大的盒子。他們打開盒子,在絲絨的基座上,是一艘真正的金船,大約有成人男子手臂展開那麼長。
當兩個水手舉著這艘新船的時候,小醜跳到一個酒桶上,手腳敏捷地拉起了原先折迭放倒的桅杆,桅杆升起的時候,帶起了一片珠光寶氣,船帆竟然是墜著無數寶石和珍珠的深紫色織絲綢製成的。
不僅如此,船上還堆滿了珍貴的香料,最頂端還有一個小小的用象牙雕琢而成的杯子,這是威尼斯人獻給塞薩爾的禮物。
塞薩爾取過小小的酒杯,將裡麵的葡萄酒一飲而儘,人們才發出高呼與大笑,不勝豔羨地看著水手們將那艘金船擺放在主桌上。
拜占庭人的使者微微變了臉色。很顯然,他們並沒有想到,威尼斯竟然會在此時獻上他們的禮物,他們當然也帶了禮物,但出於君主國的矜持,他們並不想在眾人麵前向這個曾經身份卑微的騎士卑躬屈膝,但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他們在簡短的討論了一會後,向主桌上的拜占庭公主拋去了一個眼神,公主微微頷首。
不多時,大廳的門又被推開,隻不過這次走進來的,乃是四個黑色皮膚的埃塞俄比亞奴隸,他們個個身材高大,肌肉賁張,而在他們的肩膀上則抬著一個幾乎有床榻大小的鍍銀托盤,托盤上覆蓋著紫色的絲綢,絲綢上則堆滿了花朵與各色各樣的鮮果——石榴,葡萄,桃子,梨子,杏……
人們不斷的發出驚呼,是因為這些甜美的,罕見的果實嗎?
當然不是。
在鮮花與果實的簇擁下,一麵巨大的浮雕板呈現在眾人的眼前,它的邊框是純金的,鑲嵌著紅寶石與藍寶石,這些寶石的托座都被做成了八芒星的形狀,間隔著小巧的飛鳥。
在黃金的邊框之中,則是一副巨大的瑪瑙浮雕,這個浮雕因為內容特殊,一下子就被人認了出來。
“這是君士坦丁一世的凱旋紀念浮雕!”
一個學者失聲叫道,周圍的人立即紛紛和他打聽——當然他們一看就能看出來這塊瑪瑙浮雕確實非常的貴重,難道它還有什麼其他的意義嗎?
當然有,這是公元350年的時候,羅馬的元老院為了慶祝君士坦丁的大勝而特意定製的,浮雕畫麵是君士坦丁大帝和他的母親,妻子和長子坐在一輛兩輪馬車內的情景,馬車由兩個半人馬拖拽著,而半人馬腳下則踐踏著他的敵人。
勝利女神飛在空中,為這位偉大的君王帶上桂冠。
這份禮物已經不能單單說珍貴了,它極具象征意義。
在這裡的每一個人。無論是法蘭克的騎士,還是拜占庭的貴族,誰不想要成為下一個君士坦丁大帝呢?這個兆頭真是再好也不過,一下子就將威尼斯人送上的金船壓了下去。
威尼斯人的臉色果然陰沉了下來,但有比他們更焦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