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此時此刻的陸川生出了幾分興趣。
這是他為數不多，在一個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睿智感。
而且這種睿智感遠超同代人。
陸川深深地看著麵前的這個女人。
從古到今，所謂的宗教並非沒有真正的執掌過一方天地。
但是，大多逃不過百年傾覆的命運。
就像前朝末年的天玄教，曾占據半壁江山，可等教主登了帝位，先前靠信仰凝聚的教徒便成了最大的隱患。
教義與律法相悖，教眾與百姓爭利，到最後隻能靠鐵血鎮壓維係統治，不出三十年便落得個國破家亡的下場。
薑可兒見陸川眼中露出了認真的神色，緊繃的脊背稍稍鬆弛了些。
聲音卻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六歲入白蓮教，跟著先任教主學經，十歲便看著教眾為了搶一塊發黴的餅子打得頭破血流。那時我就知道，靠‘解救蒼生’的口號騙來的人，終究隻會為了自己的肚子賣命。”
她抬眼看向陸川，眸子裡沒了先前的警惕，反倒多了幾分自嘲：“後來先任教主死了，教內四分五裂，幾個堂主為了爭聖女之位，把剛出生的嬰兒說成‘轉世神童’，逼得百姓拆了自家的房梁來供奉。我就是那時候殺了三個堂主，才坐穩了聖女的位置。你看，連我們自己都不信的信仰，又怎麼能指望它撐起一個國家？”
陸川指尖輕輕敲擊著身旁的香案，案上積了厚厚的灰塵，被他敲出細微的粉末。
“所以你想讓白蓮教做國教，不是要掌權，是要借朝廷的殼子，把你的‘新教義’鋪遍天下？”
“是，也不是。”薑可兒深吸一口氣，似乎在組織語言，“我要的不是教派淩駕於朝廷之上，是讓教義變成規矩。就像孔孟的學說能變成科舉的內容，我的教義也能變成百姓生活的準則——不貪、不搶、不私鬥，官府管不到的地方，由教眾來管；官府做不到的事，由教眾來做。這樣一來，既不會有教派與朝廷相爭，也不會有百姓因為走投無路而造，反。”
陸川忽然笑了，笑聲在空蕩蕩的老廟裡回蕩，驚得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你倒真是敢想。可你有沒有想過，大夏的皇帝憑什麼讓你這麼做？憑你這幾千個拿著鋤頭當武器的教眾，還是憑你口中‘不貪不搶’的教義？”
“憑我能幫他穩住西南。”
薑可兒的聲音陡然堅定起來。
“你應該知道，西南五州鬨旱災已經三年了，官府賑災的糧款被層層克扣，到百姓手裡的隻剩糠麩。
現在西南的流民已經聚了十幾萬，再不管，不出半年就會釀成民變。
而白蓮教在西南有二十七個分舵，每個分舵都能組織教眾開倉放糧。
隻要朝廷承認白蓮教的地位，我就能讓流民安安穩穩地回田裡種地，不用朝廷花一分錢，死一個兵。”
陸川的手指停了下來，眼神變得深邃。
“可你就不怕，等你幫朝廷穩住了西南，皇帝轉頭就把你白蓮教連根拔了？”
陸川問道，語氣裡帶著幾分試探。
薑可兒慘然一笑，眼神裡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滄桑。
“我怕。可是，怕有什麼用？該做的還是要做”
她頓了頓，接著說道：“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你應該不是朝廷的人。”
陸川靠在香案上，雙手抱胸，看著薑可兒：“為什麼？”
薑可兒深吸一口氣：“因為，我見過太多太多的官場之人，他們無論是清廉，或者是貪婪。身上都有一種常人所難以擁有的氣質。你身上並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