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帝眼神暴怒打斷話語。
何岫長歎一聲,露出一抹苦笑:
“老朽二十年間,殘害之人不下數萬,聖上不知情,罪不在聖上。
“但聖上確實是借冥神教助力奪得大統,此事傳出,聖上必然離心離德,大乾會陷入內亂。
“陸道長監察京城妖邪,犯下如此紕漏,也必然被諸教百家言誅筆伐,難以再‘以道為尊’。
“所以此事,以老朽貪生,鬼迷心竅信奉妖道,何家族滅了結吧……”
乾帝抬手指向何岫:
“朕自裁以謝天下,都贖不了此等大惡!況且你何家還剩幾口人?你是太子外公,我嶽丈,皇後親爹……”
何岫苦笑一聲: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呢?聖上可以死,但不能有此汙名,否則不說太子,丹王都沒臉再坐上皇位,他當年能活著離開京城,照樣有冥神教暗中庇護。”
“你……”
乾帝麵容近乎猙獰,來回踱步兩次,抬手指向何岫,卻說不出任何話來。
陸無真雙手負後,沉吟良久,詢問道:
“冥神教安插這麼多人手,圖什麼?”
“屍祖陵、人皇鼎,還有挑起諸教紛爭……”
“埋下的暗樁,還有哪些人?”
“你照著老朽往日推舉之人查即可。”
“血妖丹為誰煉製?”
“嫡長孫何瞞,此地事發,他必然已經逃了。”
……
何瞞乳名飛奴,官拜太子詹事,掌東宮一切事務,時刻伴隨太子身側,因為幼年喪父,乾帝視如己出。
陸無真輕輕歎了口氣,又問道:
“三年前行宮鬨鬼,是你在做手腳?”
何岫微微頷首:“練功走火,難以抑製血煞之氣,不得不故布疑陣乾擾視線,從後山匆匆逃遁。
“當時謝儘歡他爹,在後山巡視,有一刻鐘說不清行蹤,我為防暴露,才派人滅口除後患,隻可惜派去的人,一去不返。
“如今栽在此子手上,也算因果報應……”
說話聲越來越弱。
乾帝當年繼位,老丈人竭儘全力幫扶,全家死的隻剩兩個孫兒一個閨女,一直把何國丈當親爹,雖然心頭盛怒,但瞧見對方逐漸氣絕,還是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
結果不曾想:
嘭——
何岫雙目血紅,身形猛然彈起,一爪扣向乾帝心臟。
但也在這一瞬間,陸無真右手掐訣,剛剛彈起的身體,就猝然炸為血霧,染紅後方崖壁。
嘭——
前方有無形氣罩遮擋,沒有半分濺落在兩人身上,血漿如雨點般灑在地麵。
滴滴答答……
乾帝愣愣站在原地,看著身體炸為血漿、根本找不到半點碎末的凹坑,呼吸都陷入凝滯,在沉寂良久後,發出了一聲悶咳:
“咳……咳咳……”
烏紅血水咳在地麵上,與血漿混在一起。
陸無真沉吟片刻,輕聲一歎:
“事已至此,雖難以承受,但這波妖道,終究挖出來了。往後撥亂反正、鏟儘妖邪,總能讓大乾重現清明。”
乾帝並未回應,嘴角掛著血珠,站在豁口之前,沉默了不下一刻鐘,才沙啞道:
“派人徹查太子、皇後、丹王,若為妖道,當場鎮殺。大乾國祚,由趙氏皇族按順位繼承。
“誅紅樟何氏九族,仆役女眷逐個徹查,以防妖邪留存;派人追殺何瞞,切勿讓其離境……
“二十年來,所有受過國丈府恩惠之人,全部免職收監待審……
“欽天監監察不嚴,罪責難逃,由天台寺無心禪師入京,道佛共同監察,以防朝臣為邪魅蠱惑……”
陸無真兢兢業業了半輩子,也沒守住佛門入京師,聞聲難免眼神複雜。
但乾帝連妻兒都查,他能說什麼,當下隻是頷首:
“聖上至少是個明君。”
“哈哈……”
乾帝瞬間眾叛親離,極悲之下,甚至湧現出幾分瘋癲:
“朕就不該接這爛攤子,做皇帝做到家破人亡,除開曆代亡國之君,恐怕也隻有朕一人!
“這消息傳出,就是給宗室諸王、諸教百家出師之名,朕甚至不敢堂堂正正下罪已詔,何其可笑……”
陸無真默默無言。
乾帝掃視遍地狼藉的皇陵,又問道:
“今日之事,也是謝儘歡查獲?”
陸無真頷首:“謝儘歡孤身滅掉了礦場作亂賊子,又來此馳援李鏡、張觀,紫徽山掌門也在其中,各有損傷。”
“嗬嗬……”
乾帝搖搖晃晃往外走去:
“幸好隱仙派送來了一個謝儘歡,不然我大乾趙氏,不知養出一隻何等禍亂人間的通天妖孽……”
陸無真沒有言語,隻是帶著乾帝乘風而起。
乾帝鳥瞰腳下山河,半晌後舉目望向浩海星河,滿目悲愴:
“陸道長,你說這諸天神佛,是不是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他們不瞎,隻是不在乎。”
……
———
求月票o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