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欽天監。
陸無真身著道袍,進入八方通明塔下的乾元地宮,後方是手杵禪杖的無心和尚、範黎,曹佛兒雖然貴為大內總管,但到了這地方,也隻能夠站在門外等候。
乾元地宮是一座特殊庫房,內部存放著龍驤付應決、各種修行材寶、秘藏名兵等國之重器,近幾十年都由陸無真看守。
隨著乾帝駕崩,新君交接工作已經開始進行,地宮所藏之物,乃至各種隻有皇帝有資格知道的絕密,自然也得交接到新君手中。
陸無真沿著地宮中心步道,走向最前方的麒麟石壁,左右都是石台,放置著麒麟匣、刀劍、石碑等物。
趙景桓當了二十年太子,還是頭一次知道朝廷儲藏的財寶數量,些許物件他甚至都不認識。
無心和尚作為大乾佛門當代掌教,在大乾開國時,就在京城求學,甚至見過太祖,見多識廣,此時走在身側介紹:
“此刀名為‘向王令’,巫教之亂為斬屍祖,諸教合力鍛造的兵器,至陽至正,當時為葉聖所用,戰後歸還朝廷……”
趙景桓穿過地宮,很快來到了麒麟壁畫前。
陸無真手掌按在石壁上,打開了一扇石門,內部放著一本金冊。
冊子為傳國秘典,記載著屍祖陵、人皇鼎、麒麟洞等帝國絕密,知道大概情況的,在場也就陸無真,無心和尚和範黎其實都沒看過。
大乾皇帝作為帝王,肯定得知道這些絕密,以便清楚為何各地偶爾會出現一些反常調動。
趙景桓獨自進入石室,翻看金冊認真查閱,溫文儒雅的雙眼,倒映出了金冊上的細密文字和星象輿圖。
陸無真則站在門口,看向等在麒麟壁畫前的無心和尚:
“你如今是副監,身負監察大乾妖邪之責,有資格知道這些,不看看?”
無心和尚轉著佛珠,搖頭:
“這些東西,都是壓在肩頭的擔子,貧僧遵從聖諭。”
這話也算表忠,畢竟皇帝知道他不知道,那朝廷任何反常調令,都可能出於更深層次的原因,當無理由遵從。
陸無真也沒說什麼,隻是在門外安靜等待。
不過未等交接流程結束,徒孫荊五娘,就來到了地宮之外。
無心和尚見此,杵著禪杖來到門口,儀態親和:
“可是有要事?”
荊五娘是來找師祖稟報,但地宮內正在辦正事,她也不好進去驚擾恭敬一禮,當下還是恭敬一禮:
“方才丹陽侯謝儘歡,又在鬆鶴灣鏟除了一波妖寇,頭目似乎是何瞞。”
趙景桓和何瞞是表兄弟兼發小,無心和尚回頭看了一眼,詢問道:
“百姓可有死傷?”
“二十餘名妖寇全被誅殺,其中有一名鬼修。謝儘歡應當是和某位搭檔,追捕何瞞而去,江岸發現大片交手痕跡,找到了何瞞所用的寒鷹爪、斷臂、頭顱碎塊。謝儘歡似乎遭到了強人伏擊,不見了蹤跡……”
無心和尚白眉微蹙,杵著禪杖離開地宮;
“老衲去看看。”
……
——
與此同時,鬆鶴灣。
各衙人手還是從京中趕來,包圍了整個彆院,差役把散落屍體抬到院中檢驗。
至於原本關押毒師的地下牢房,十餘名毒師早已沒了蹤跡,隻剩下牆邊懸掛的鐵鏈。
蠱毒派特色就是逃命厲害,在無人看守的情況下,十幾個教派好手能被困死,那蠱毒派也不配流傳到今天,幾乎是何參張褚剛離開之時,諸多毒耗子已經開始各顯神通脫困。
等衙門抵達時,整個彆院上下,已經化為死宅。
因為斬殺妖寇數量有點多,此時曹懷安、淨空和尚、斐濟等人,都在彆院之中。
楊大彪看到自家兄弟又破獲了大型犯罪團夥,隻覺與有榮焉,和斐濟嘀咕著:
“看看,什麼叫‘富貴不能淫、初心不改’,儘歡以前布衣之身,整天斬妖除魔玩命;如今封了侯爺,豪宅大院美人相伴,依舊在斬妖除魔玩命,大乾修行道要是人人如此,哪還有妖邪容身之地……”
謝儘歡如果不論動機,光看明麵行為,那確實正的發邪,把‘為蒼生不惜此身’七字融入了骨血。
因為類似事件太多,在場仙官也好、高官也罷,已經都快習慣了。
不過近半個月謝儘歡都在睡覺,護國寺又剛來,此時站在前麵的一個黃衣僧侶,眉宇間還是帶著三分疑惑:
“謝公子品性能力,早已遠傳四方,不過這波妖寇藏得很深,貧僧有點沒想通,謝公子是如何發現,且還剛好堵住了兩個頭目?”
僧人名為‘法塵’,是無心和尚座下大弟子,目前在護國寺擔任副手,平日公務之事,都由其代為處理。
麵對詢問,赤麟衛鎮撫使曹懷安回應:
“法塵大師習慣就好,謝公子往日追凶,總是這般出乎意料,數日以來,也就在四方館撲了個空。”
縣尉斐濟插話:“其實也不算撲空,當時何瞞就在其中,隻是無人料到他能是冥神教的暗樁……”
“也是。”
……
——
京兆府暗流湧動,處於槐江北岸的丹陽城,還算風平浪靜。
深夜,丹陽學宮已經散學,隻能看到些許卷王,在學舍中熬夜苦讀或煉丹、煉器,李鏡則在學宮後方的竹林中,和穆老兒下著棋。
丹王府內掛上了白燈籠,丹王披麻戴孝站在丹王閣上,遙望洛京方向,滿麵哀色,身後書房內,還放著一杆長槍,是徐魂禮給謝儘歡量身定製的兵刃,隻是還沒機會送出去。
郡主府後巷,老縣尉楊霆坐在院子裡,和孫兒講著兒子在京城的豐功偉績:
“彪大怒,將眾人護之身後,提刀直麵妖人……”
“哇,爹爹好厲害……”
……
距離不遠的第六間院子,雖然近一個月無人居住,但房東太太非常上心,安排仆人定期清掃,如今內外院依舊一塵不染。
謝儘歡知道王府可能存在冥神教眼線,為防消息走漏,並未驚動王府人手,無聲無息飛身躍入白牆,等到進入正房之內,才如釋重負鬆了口氣:
“呼……”
南宮燁渾身被汗水浸透,已經撐到了極限,不過抵達紫徽山外,附近就是穆雲令坐鎮的學宮和王府,還是放心了些許:
“這……這是誰家?”
因為一直靠軟妹散壓製藥性,聲音非常柔婉。
謝儘歡長途奔襲,渾身同樣汗如雨下,此時背著冰坨子來到西側的臥室,放在了架子床上:
“這是我在丹陽租的宅子,巷子裡住的都是王府門客和衙門中人……”
在離開丹陽之前,房舍被青墨和婉儀收拾過,此時床榻上被褥枕頭擺的整整齊齊,為防落灰還蓋著層白布。
謝儘歡把白布掀開,將已經快要脫水的冰坨子扶著靠在枕頭上,想用冰寒氣機援助,但氣海已經幾乎耗儘了,隻能摸出‘銜書麒麟佩’練氣,又在冰坨子腰間摸索:
“火上澆油丸,你帶了沒有?”
救命藥物,南宮燁自然帶著。
但瞧見謝儘歡心跳如雷,汗水不停從下巴滴落,左臂被抓出來的五個血洞,南宮燁就算鐵石心腸,又哪裡能讓謝儘歡再受烈焰焚身之苦,摁住腰間雜物:
“你……你彆吃了,你休息一下……”
謝儘歡坐在跟前大口喘息,眼神無奈:
“你都快沒了,我怎麼休息?我氣海見底了,難以維持冰寒氣機,現在吃藥,待會幫你壓下陽毒再休息……”
南宮燁抓住藥瓶,並未鬆手。
今天這一趟出門,她是真的心如刀絞,先不說謝儘歡咬牙一路奔波,不忘給她輸送冰寒氣機,光是在山林裡飛撲搭救,都讓她此刻滿心後怕。
雖然謝儘歡沒被打死,但超品一擊,誰敢保證保命之物能抗住?
隻要防不住,謝儘歡就真死在前麵了。
此時都精疲力儘、帶著傷勢,她如何還能眼睜睜看著謝儘歡硬抗烈焰焚身之苦一刻鐘,再幫她壓下陽毒?
謝儘歡體內其實還藏著一股極陰之氣,和在馬車上一樣,拿到就能壓下陽毒,而且謝儘歡很舒服。
南宮燁知道那麼做不對,但總好過繼續心如刀割,她望著摸索藥瓶的年輕男子,銀牙暗咬,眼底甚至泛出淚光,也不知用多大的毅力,吐出了一句:
“你……你用那個吧,彆吃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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