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淩晨。
地牢內刑房內,依舊審訊著抓來的囚徒,郭昭武乃至各部官吏,徹夜在旁觀摩,等待著事情進展。
另一側,單獨關押拓跋哲的囚室外,總捕沈蒼腰懸佩刀站在牢門處擔任看守,長時間等待下來,略微有點犯起了困。
牢房內部,拓跋哲靠在牆上閉目養神,看似風輕雲淡,實則心裡也在等待著外麵的消息,畢竟楚興知道的夠多,隻要外麵變通夠快,他們並非不能成事,且他作為西域使臣,事後都有可能得到特赦。
正如今思量之際,牢房門口處忽然傳來細微動靜,似乎是有人在往裡打量。
拓跋哲下意識朝著鐵門看了一眼,結果不曾想這一眼望過去,就看到了一雙眼睛。
眼睛很大,帶著濃濃靈氣以及一股睥睨人間的威壓,就如同盤踞於蒼山之上的龍神,俯瞰腳下螻蟻。
拓跋哲不清楚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但和那道目光接觸的瞬間,連膽寒都生不起,就化為了呆如木雞,繼而腦海就中就傳來撕裂般的頭痛,開始閃現走馬燈。
但走馬燈的內容,並非幼年隨父母生活在戈壁上的過往,也不是族人慘遭屠戮的屍山血海,而是從前往後,依次閃過被諸多臣子圍觀、在城外落葉林被抓捕、地窖中與高層密會……
?!
拓跋哲以前未曾見過這種手段,但對其並不陌生——拆魂顯影,此術直接拆散人之三魂七魄套取情報,原本是妖道最殘虐的拷問之法,後被正道化為己用,雖然改了名字,但依舊是正道最頂格的禁忌之術,通常隻有掌教往上的修士才有資格學習。
拓跋哲雖然不知道誰忽然下黑手,但明白自己完了,強行想要掙脫,軀殼神魂卻好似握於強龍之手,源自神魂深處的劇痛摧殘全身,卻連眨眼都做不到,意識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陷入混沌。
拆魂顯影並非看不到更久的畫麵,隻是越往前越模糊,且往前拆到四五天後,常人精神就會沒法逆轉的崩潰,變得癡癡傻傻或者三魂離散的行屍走肉。
而來人似乎也怕被發覺,在往前推了幾個時辰,看到地窖中的內容後,就停下了咒術。
拓跋哲的神魂劇痛隨之消散,繼而又是‘大夢初醒’,好似愣了一下神,忘記了方寸的所有經曆,但神魂劇痛與精神遲鈍依舊殘存在腦海之中。
“呼……”
拓跋哲回過神來,才驚覺自己已是滿身大汗,卻不明緣由,眼底流露出幾分驚悚,左右四顧。
嘩啦啦~
聽到鎖鏈的響聲,沈蒼回過神來,來到鐵門的探查窗外,用刀柄敲了兩下牢門:
“你看什麼?”
拓跋哲頭痛欲裂,想說話卻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半晌來了句:
“剛才外麵是不是有動靜?”
“什麼動靜?”
“我不清楚,這地方有問題,我身體不對勁……”
“你彆想著耍花招,這地方你出不去……”
沈蒼雖然懷疑這賊子在裝病圖謀不軌,但此人終究是西域外使,罪也沒定下來,當下還是傳喚了大夫……
清晨時分,偌大宅邸內白雪皚皚。
早起的令狐青墨,在蒙蒙飛雪中晨練,神色頗為嚴肅,臉頰上卻緋紅未消,腦子裡也全是昨晚被夜襲,而後連親帶摸兩刻鐘的事情。
遠處的另一個院落中,則要安靜一些。
睡房門窗都關著,幔帳之間,林婉儀整個人都縮在冬被之中,隻露出一張風嬌水媚的臉頰,輕聲嘀咕:
“你不是說教我武道神典嗎?這都多久了?現在提都不提了是吧?”
謝儘歡貼在背後摟著大碗碗,指尖拈著小姨牌嘬嘬樂,聞聲無奈道:
“怎麼會,武道神典記起來太麻煩,要不以後有時間我直接教給步莊主?省的打擾你晚上休息時間。”
林婉儀感覺這事兒就用不著以後,不過師父非要陪她男人玩角色扮演,她能說個什麼,轉而叮囑道:
“到了北方,你就彆和在大乾一樣那般拚命,真受了傷,郭太後又不是你什麼人,指不定過些年還得揮軍南下打咱們……”
“知道啦,我有分寸。”
“哼~”
林婉儀在懷裡轉過身來,啵了啵謝儘歡臉頰:
“行了,早點起來收拾,免得待會紫蘇過來,又問我在乾啥,怎麼把床鋪弄的亂七八糟。”
“嗬嗬……”
謝儘歡捏著下巴用力還了兩口,又埋進被子裡以碗洗麵,直到婉儀揍他了,才依依不舍從被窩鑽出來,穿戴好衣袍,先回自己的院裡洗漱。
房東太太給他安排了住處,但他顯然是沒留宿過,裡麵隻是放著些隨身物件,正收拾之際,忽聽外宅過道傳來呼喚聲:
“儘歡?儘歡?”
謝儘歡用毛巾擦了擦臉,來到外麵查看,可見身著紅色麒麟袍的楊大彪,正在風雪中等待,他見此快步上前:
“楊大哥叫我去吃羊肉湯?剛好,我還沒吃早飯……”
楊大彪聽見這話不樂意了:“嘿!這話說的,我難不成就隻會吃飯?”
謝儘歡擺手道:“不是這意思,就是聽你和斐叔說起羊肉湯,挺饞的,那是衙門那邊有事情?”
楊大彪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遞給謝儘歡:
“剛才我在街口那邊羊肉湯,半途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桌上放了一封信,鋪子裡人太多我也沒注意是誰,你看看。”
謝儘歡見此把信封接過來,可見上麵並沒有署名,內部是疊起來的紙,紙上是三個畫像,畫工挺不錯,其中兩人是禮部侍郎房安國、漠北王庭的外使成員,但其中一個老者,並不認識……
楊大彪雙手負後湊在跟前一起打量,插話道:
“這個像是北周的禮部侍郎,其他人沒見過,上麵也沒寫字,這啥意思?”
謝儘歡也沒啥頭緒,正觀察幾張紙尋找玄機,卻聽外圍再度傳來腳步聲,一名護衛稟報:
“謝公子,昨天的薑仙薑捕快,又過來找您了。”
謝儘歡就完全不信拓跋哲的說法,又怎麼會被牽著鼻子走跑去查軍械,不過薑小彪來的倒是正好。
他快步來到府邸門外,遙遙就瞧見身著青色捕快袍的薑仙,撐著把油紙傘站在風雪之中舉目眺望,而後又快步小跑過來:
“謝公子早,哇,這位大哥好生威武。”
楊大彪還是頭一次見著小不點捕快,此時客氣拱手:
“姑娘過獎,在下楊大彪,赤麟衛副千戶。”
“大彪……”
薑仙眨了眨眼睛,應該是聯想起了自己被老登取得的外號,詢問道:
“楊大人行事也非常剛猛?”
“呃……”
楊大彪隻是生的非常剛猛,實際行事比較穩健,這輩子最光輝的時刻,就是跳刀搶了隗雲涯人頭,聞聲不由打了個哈哈。
謝儘歡也沒取笑老兄弟,取出一張紙遞給薑仙:
“這個人薑姑娘可曾在京城見到過?”
薑仙見此把紙張接過來,神色便凝重了幾分:
“這有點像是安國公郭子淮。這些畫像謝公子從哪兒得來的?什麼意思?”
“安國公……”
謝儘歡皺了皺眉,覺得這匿名信報有點摸不清用意了。
畢竟其他兩人還好說,而郭子淮可是郭太後的‘二叔’,當今少帝的二姥爺,昨天過去監督的郭昭午,就是其孫子。
郭子淮早已退居幕後,常年在承澤縣養老,雖然不掌權,但卻是郭氏外戚的族長,象征意義很強。
這封信的意思是若是說這三人有問題,那就是說外戚郭氏有問題,這直接會影響郭太後的合法統治力。
但如果不是說這仨有問題,把畫像送給他做什麼?
難不成又是妖道在故弄玄虛,乾擾他視線……
謝儘歡覺得這信報來源有點問題,但出了這麼檔子事,他也不能視而不見,想了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