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就覺得不妥,又連忙補充,“我怕吵醒他。”
“嗯,睡了,他睡覺的時候不喜歡彆人打攪,叫醒他的話,容易發脾氣,你還是跟我說吧!”老太太絮絮叨叨地勸著,拐杖在地上點出規律的聲響。
“奶,李冰不是住在二嬸家嗎?我來她這兒取件兒東西。”
他餘光瞥向角落裡的倉房,鐵皮門被海風刮得有些變形,縫隙裡露出半截褪色的紅綢。
“哦,原來是這樣,她屋子就在那兒,你自己去好了。”老太太順手指過去,完全沒注意到林宇緊繃的肩膀突然鬆弛下來。
倉房的鐵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深吸一口氣,朝著那扇藏著秘密的門邁出第一步。
這座倉房歪斜在院落的西北角,就像老漁民佝僂的脊背,牆身原是摻著碎貝殼的夯土,經二十多年海風啃噬,表層的蠣灰早已剝落,露出蜂窩狀的孔洞,暗紅的磚縫裡還嵌著幾粒風乾的海藻。屋頂鋪著灰撲撲的乾草,邊角卷翹如魚鰭,幾處破洞用化肥袋胡亂遮擋,在晨風中簌簌作響。
木門被鹽霧醃得發黑,門板上還留著孩童用木炭畫的螃蟹,如今隻剩模糊的輪廓。門軸裹著厚厚的魚油,開關時發出垂死般的“吱呀”聲。
門環是根生鏽的船釘,纏著褪色的紅布條,那是漁民出海前掛平安符留下的殘跡。門框下方被潮水浸泡得腐爛,露出參差的木屑,幾隻潮蟲正沿著裂縫匆匆爬行。
僅有的兩扇小窗蒙著油紙,邊角已經發黃發脆,被頑童用彈弓打碎的地方,用舊課本的紙頁補著。透過歪斜的窗欞,能看見屋裡橫七豎八堆著破魚簍,竹篾斷口處結著蛛網,牆角摞著幾個鏽跡斑斑的鐵皮桶,桶身印著“上海牌”的褪色字樣。
地麵鋪著粗糲的沙礫,散落著幾截斷槳,表麵爬滿藍綠色的黴菌,散發著濃重的海腥與腐木混合的氣息。
很難想象,這種地方能住人。
尤其是李冰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怎麼能忍受得了?
林宇有些想不通。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黴味混著廉價雪花膏的香氣撲麵而來。
林宇用袖口掩住口鼻,借著窗欞透進的細碎光斑,看見角落裡歪歪斜斜支著一張木床。褪色的藍布床單下,棉被竟疊得方方正正,邊角整整齊齊,與四周雜亂的環境格格不入。
挨著床頭的桐木小櫃漆麵斑駁,搪瓷缸、折疊梳子、印著牡丹的鐵皮盒等物件錯落擺放,幾隻蟑螂正順著櫃腳倉皇逃竄。
他貼著牆根挪動腳步,避免碰倒堆在地上的醃菜壇子。
蛛網在頭頂輕輕拂過臉頰,沾得脖頸發癢。倉房深處傳來老鼠啃噬木板的窸窣聲,混著海風拍打屋頂的悶響,攪得人心神不寧。
掀開蓋在破魚簍上的草席,翻檢完積灰的鐵皮桶,林宇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光線太暗了,煤油燈不知被李冰收在哪裡,他隻能在昏暗的光線中摸索,緝伸手探進牆角的麻袋時,指尖突然觸到一團粗糙的麻繩,這讓他心頭猛地一緊,卻也隻是虛驚一場。
“到底藏哪兒了?”他低聲咒罵,踢開腳邊一個裝滿貝殼的瓦罐。
瓷片碎裂聲在寂靜的倉房裡炸開,驚得梁上的燕子撲棱棱亂飛。小櫃子抽屜被他扯得脫了軌,散落的發夾、碎花頭繩灑了一地,可那把要命的槍依然不見蹤影。
林宇的目光突然被床底一抹黑色吸引,像是被磁鐵牢牢吸住。
他蹲下身,伸手拽出那個布滿灰塵的公文包,帆布邊角磨損得發白,金屬扣上還沾著些海鹽結晶。記憶突然翻湧,他想起李冰總愛挎著這個包在村裡晃悠,說裡麵裝著做小買賣的貨款。
包扣彈開的瞬間,林宇愣住了。
裡頭沒有一疊疊鈔票,隻有幾本線裝賬本,紙張泛黃,墨跡暈染。
他快速翻頁,密密麻麻的數字間夾雜著漁村周邊地名,卻看不出任何端倪。失望如同潮水漫過心頭,他正要將包塞回床底,指腹突然觸到布料下異常的硬邊,很明顯這是夾層!
指甲摳進包縫,他屏息扯開暗線。
夾層裡依舊不見槍支蹤影,卻滑出一張巴掌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邊角卷起,泛著陳舊的銀灰色,穿著和服的李冰垂眸淺笑,發間簪著櫻花,青澀麵容與平日裡的精明判若兩人。
而她身旁立著的男人,軍帽下的臉棱角分明,筆挺的日軍軍裝刺得林宇太陽穴突突直跳,肩章上的金菊徽章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冷光。
倉房外突然傳來海鳥淒厲的長鳴,林宇的後背瞬間繃緊,照片險些從指間滑落,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很快,他又在夾層中發現了一張紙,他打開之後,更是眼皮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