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啐了口帶泥的唾沫,工兵鏟狠狠紮進坑壁。
老人用煙鍋子指了指陡峭的崖壁,“挖深點,四尺半,坑壁削成斜坡,摔斷腿爬不上來就行。”
坑越挖越深,林宇的後背漸漸佝僂,每鏟起一鍬泥土都要靠腰部發力。月光爬上他汗濕的後頸,照見工裝褲膝蓋處磨出的破洞,那是今早布置套索時被荊棘勾破的。
楊友江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夠了,再挖該把黃泉路打通了。”
聽到這話,林宇才停下手裡的活兒,將鏟子遞上去之後,楊友江用藤蔓將其拽了上去。
隨後兩人趴在坑邊,用獵刀削來幾枝帶葉的灌木,小心翼翼地鋪在坑口。
楊友江扯下腰間的粗布腰帶,將灌木枝條捆成薄如蟬翼的遮蓋網:“記著,陷阱蓋兒得做成‘井’字形,中間留虛眼。”
他示範著將一根枯枝架在主枝上,“人踩中虛眼就會塌下去,實枝能撐住兩邊,看著跟平地似的。”
林宇學著他的樣子,將細碎的草葉鋪在枝條間,又撒了層新鮮的鬆針。
晚風掠過,坑口的偽裝與周圍草地融為一體,唯有幾隻螢火蟲停在枯枝上,像撒了把碎星星。楊友江用腳尖輕輕點了點遮蓋網,枯枝發出極輕微的“哢嚓”聲:“明早太陽一曬,鬆針就跟土色混在一起,就算拿放大鏡看,也瞧不出破綻。”
林宇癱坐在坑邊,望著自己沾滿泥土的雙手,忽然想起今早李冰在洞口優雅抽煙的模樣。他摸了摸腰間的手槍,金屬握把上還沾著挖坑時的潮氣,轉頭看向楊友江,老人正用獵刀削著陷阱邊緣的草根,火光映得他皺紋裡的泥點發亮,像尊飽經滄桑的青銅雕像。
“大叔,明天得小心著點兒,弄不好,他們不止一把槍。”
“啥?還有槍?”
“這事兒沒法解釋,信我的就對了。”
“嗯,我知道了,反正咱們是用陷阱抓人,又不出來跟他們拚命現在我就是有些擔心,他們短時間之內不出來。他們能等得起,咱們可等不起啊!”楊友江說道。
林宇攥著工兵鏟的手慢慢鬆開,金屬鏟柄在月光下泛著冷意。
楊友江說得沒錯,那群亡命之徒本就無處可去,躲在老媽洞反倒安全,怕是能像地老鼠般窩上許久。可他們不一樣,警局還等著線索,誰知道這深山裡的僵局要僵持多久,萬一錯過最佳時機,隻怕讓他們徹底逃脫。
到時候,二妮又危險了。
想到這兒,林宇的麵容一凜。
不管怎麼樣,這一次他一定要將劉建偉和李振江他們都抓到,他不會再給他們機會傷害二妮了。
“事到如今,也隻能聽天由命了,等等看,如果他們不出來,咱們再想辦法。”林宇蹲下身,用袖口擦了把臉上的汗,混合著泥土的汙漬在臉上劃出幾道痕跡。
楊友江點了點頭。
夜風卷著遠處狼嚎掠過峽穀,他望著偽裝好的陷阱,那些精心布置的枯枝和草葉在黑暗中若隱若現,忽然覺得像極了他們眼下的處境,看似萬無一失,卻不知何時才能等來獵物。
兩人拖著疲憊的身軀,再度攀上一棵枝葉茂密的青岡樹。
林宇的工裝褲膝蓋處早已磨穿,粗糙的樹皮蹭過傷口時,疼得他倒吸冷氣。楊友江卻像塊粘在樹上的牛皮糖,三兩下便在樹杈間鋪好乾草,從帆布包裡摸出塊硬邦邦的肉乾塞給他:“吃,山裡麵晚上涼,肚子裡得有東西。”
聞言,林宇接過肉乾,山風裹著夜露襲來,林宇咬著肉乾,聽著樹下傳來“簌簌”的響動。
而此時的楊友江在樹下撒一種白色粉末。
“這是野花椒磨的粉。”老人低聲解釋,“能蓋住人的氣味,野獸聞著繞路走。”
粉末落在腐葉上,像撒了把碎鹽,林宇盯著那抹白,忽然想起小時候媽媽做魚時撒鹽的場景,喉間不由得泛起鹹意。
吃完肉乾,兩人背靠背蜷在樹杈間。
林宇的頭剛靠上樹乾,困意便如潮水般湧來,恍惚間聽見楊友江的鼾聲混著遠處溪流聲,在耳畔織成張模糊的網。
他正要墜入夢鄉,脖頸處突然掠過一絲涼意,像是有片帶冰碴的樹葉掃過皮膚。
猛地驚醒,林宇的心臟狂跳,後頸寒毛根根倒豎。
那不是錯覺,是某種龐然大物經過時帶起的氣流,潮濕、腥熱,混著腐葉與鱗片摩擦的氣息,他想起昨夜見過的過山龍,巨蟒遊走時帶起的陰風正是如此,像有隻無形的手在扒開你的衣領。
“大叔!”林宇壓低聲音,手肘狠狠撞向楊友江的後背。
老獵人驟然驚醒,獵刀已握在掌心,渾濁的眼睛在黑暗中陡然發亮。
兩人屏住呼吸,透過枝葉縫隙望向樹下,月光碎銀般潑灑在腐葉上,一條碗口粗的黑影正蜿蜒而過,鱗片在月光下泛著青灰色冷光,信子吞吐間,竟朝著他們藏身的樹乾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