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供銷社上個月剛發了文件,嚴禁公車私用。我要是應了你們,上頭追查下來,這頂烏紗帽可就保不住了。我也是拖家帶口的人,婆娘身子弱,娃還在念書,這飯碗要是砸了......”
“主任,咱這真不是以權謀私!你想想,車隊閒著也是閒著,運一趟海鮮能盤活多少資源?”趙大勇說道。
“話是這麼說......”主任連連擺手,後退半步撞上車鬥,搪瓷缸當啷作響,“可規矩就是規矩!我在這兒乾了二十年,好不容易熬到這個位置,實在不敢冒這個險,幾位另尋出路吧,實在對不住了......”
林宇卻突然笑了,伸手按住趙大勇欲往前衝的肩膀:“行,我們明白。”
他掏出煙盒又給兩人遞了一圈,“那以後要是政策鬆了,還望主任多照應。”
供銷社主任接過煙,夾在耳後,神情複雜地看著三人轉身離去。
馬車軲轆碾過碎石路的聲響漸漸遠去,他低頭看著手裡的煙,突然想起梁永超方才說的裁員傳言,心頭泛起一陣寒意。
林宇三人的馬車剛轉過供銷社外的槐樹,揚起的車轍還在塵土裡蜿蜒。
梁永超盯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把煙頭狠狠碾進鞋底,橡膠與碎石摩擦出刺啦聲響。解放牌卡車的鐵把手被他攥得發燙,指節泛白。
“老梁啊,不再呆一會兒了?”供銷社主任抱著搪瓷缸子,望著他突然往車上爬的身影問道。
“不了!”梁永超扯開車門,帆布座椅發出吱呀哀鳴,“早點回去,還能乾點家裡活兒。”
他扯下掛在後視鏡上的舊毛巾擦了把臉,後視鏡裡映出自己凹陷的眼窩,引擎轟鳴聲撕裂寂靜的院子,車輪卷起碎石砸在圍牆上。
梁永超猛打方向盤,卡車歪歪扭扭衝出供銷社大門。
馬車碾過碎石路,發出有氣無力的吱呀聲,林宇手中的韁繩鬆了又緊,望著天邊被夕陽染成血紅色的雲,眉頭擰成個死結。
二妮揪著藍布衫的邊角,紅頭繩隨著馬車顛簸輕輕搖晃:“這下可怎麼辦?供銷社這條路走不通,海鮮市場的事兒眼瞅著要黃......”
“彆急。”林宇扯了扯韁繩,馬匹打了個響鼻,“大勇哥不是說了嗎?供銷社這塊不行,咱們還可以走火車,火車有運送貨物這個業務,那邊肯定不會有問題,是吧大勇哥~!”
趙大勇沉吟了片刻,說道:“話是這麼說,可火車運輸也有弊病。從村裡到火車站,再從火車站到市場,兩頭都得倒騰。”
他伸出粗糙的手指比劃著,“總不能靠人挑肩扛吧?這麼一折騰,成本上去了不說,魚獲的新鮮度也保不住。”
林宇歎了口氣,抓起車轅上的水壺猛灌一口,冰涼的水卻解不了喉頭的燥熱:“先把火車那邊談下來,車的事兒再慢慢想辦法。船到橋頭自然直......”
話音未落,身後突然傳來刺耳的汽車喇叭聲。
一輛蒙著灰布的解放牌卡車揚塵而來,柴油味混著海風撲麵而來。
梁永超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工裝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手裡還攥著半截沒抽完的煙:“等等,小夥子!停一下!”
他的聲音帶著破風箱般的嘶啞,“你們不是要找車運送魚獲嗎?你看我行不?”
卡車在馬車旁急刹,輪胎擦出焦黑的痕跡。
梁永超跳下車時差點栽倒,扶住車門才站穩,臉上卻掛著豁出去的笑:“我單乾!跑一趟算一趟錢,你看看你們一趟能給多少錢?”
“大叔,你真要乾啊?你就不怕被供銷社知道你接私活,到時候罰你?”二妮盯著梁永超磨得發白的工裝袖口,問道。
“嗨,沒事兒!”梁永超嗬嗬一笑,露出被煙熏黃的牙齒,“車隊二十多輛車,就我這輛最舊,平時擱在角落根本沒人瞅。”
他伸手拍了拍鏽跡斑斑的車門,鐵皮發出空洞的悶響,“隻要我不說,誰知道這車出去拉的是海鮮還是廢鐵?”
“可一旦被發現......”
“發現就發現!”梁永超突然提高嗓門,他摸出皺巴巴的煙盒抖出最後一支煙,火苗在暮色裡明明滅滅,“再這麼耗下去,裁員名單裡頭鐵定有我!倒不如趁現在,能賺一筆是一筆!”
他深吸一口煙,煙霧混著海風灌進肺裡,“隻要車還在我手裡,今兒拉,明兒拉,後兒還拉!”
趙大勇拄著拐杖往前挪了半步,繃帶下滲出的血痕在暮色裡泛著暗紅:“梁哥,你這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了。”
梁永超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顆的門牙:“不賭哪來活路?你們就說,用還是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