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白天到來,刺骨的寒光灑在大地,一股凝實的寒氣立刻席卷整個大地,駐地內的十多萬人,全都迅速躲進了房子裡麵,開始生火取暖。
侯景說的,天亮駐地就能消停,還是有道理的。
因為禦寒級以下的人,抵禦不了白天的嚴寒。
不管駐地內的十多萬人中,此刻還有多少李氏死忠想要製造騷亂,可最起碼,白天他們什麼也乾不了。
有夏鴻的命令,侯景自是不敢隨便休息,他將整個駐地劃成九個區域,自己負責居中的主樓附近區域,其餘八個區域交給另外八個禦寒級,各帶一千名掘地境看著。
當然,白天那些掘地境,也隻能躲在房子裡,也就侯景九個禦寒級,會時不時出來巡視一下。
十幾萬人生活的駐地,光房屋就有上萬棟,侯景九人能巡視的範圍自然極度有限,所以他們頂多也就是在主乾道,或是房子外圍轉轉,隻要沒有明顯的動亂跡象,就不會去管。
就在整個駐地陷入沉寂之時,離北區地牢兩百多米遠的一間地下室內,卻正在發生一場無比激烈的爭吵。
“夏鴻受了這麼重的傷,連主樓都不讓人靠近了,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大夏除他以外,也就彭波和宇文燾兩人實力還行,其他禦寒級實力都不怎麼樣,白天雲蛟軍和掘地境大軍都施展不開,如此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在怕什麼?”
李玄平雖然儘量壓低了音量,可語氣裡透出的興奮與激動,還是清楚的傳到了地下室內,其餘人的耳中。
可即便如此,絕大多數人眼中,還是帶著猶豫。
當然,還有少數幾人臉上,露出了明顯的抗拒。
孟應就是其中之一,他直接開口冷笑道:
“夏鴻表露出的實力,你沒看到麼?白露……李玄天那六人,實力各個都在頭領之上,連他們剛剛都沒能成功,我們去就是找死。”
江平這時也忍不住點頭道:“沒錯,即便他已經重傷了,可到底能發揮出幾成實力,我們也不知道!”
孫彥緊隨其後:“宋康、成光、越千都被抓了,我們現在隻剩四十七人,有六個還是重傷的狀態,算算也就四十一個人。
以夏鴻剛剛展現出的實力來看,有二十多個禦寒級的保護,他隻發揮出三四成的戰力,我們也沒戲。”
三人的反駁,讓李玄平怒火騰的一下躥升上來。
他旁邊的李玄秋氣的身體發抖,直接怒斥道:“夏鴻重傷成那樣,還怎麼發揮出三四成戰力,我看你們這些人就是貪生怕死,巴不得將我們隴山拱手送人。”
聽到李玄平的怒斥,孟應三人表情驟凝,孫彥直接忍不住冷笑道:“也不知道是哪兩個蠢貨,一心急著先回了隴山,結果害的隴右軍全軍覆沒,現在倒指責起我們貪生怕死了。”
聽到孫彥這句話,李玄平兄妹臉色瞬間漲紅,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出來。
武霜隧道出口被大夏的人引燃,招來了獸潮,最後導致隴右軍全軍覆沒,他們都已經知道了。
按孟應說的,大夏當時隻有四個人埋伏,他們最早看守隧道入口的有七人,若非他們兩人不聽命令提前跑回隴山,導致人手不足被對方得逞,那場獸潮說不定還真能避免,隴右軍也不會全軍覆沒。
犯下如此大錯,兩人此刻自是沒臉再說什麼。
“玄平玄秋,你們能確定,二叔、玄成、玄英、元龍四人都不是關在地牢裡的?”
場麵凝滯了許久,最終還是李玄都打破了沉寂。
聽到這個問題,李玄靈也轉頭看著李玄平兩人。
李玄平趕忙點頭道:“可以確定,昨夜前麵幾場騷亂就是我和玄秋搞出來的,我們趁亂潛進地牢找過,地牢裡除了七千多掘地境,就是一些李氏子弟,父親他們四人,還有我們這些人的直係親屬全都不在,我問過地牢裡的人了,他們說,這些人應該都是被大夏抓到主樓裡控製起來了。”
聽到這句話,李玄都麵色瞬間陰沉了許多。
李玄靈則直接閉上雙眼,臉上閃過一抹絕望。
想想也知道,這些能拿捏他們的籌碼,夏鴻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可能不牢牢握在手中,看的緊緊的。
“兩條路!”
見李玄靈此刻什麼也不說,李玄都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說出這三個字後,他繼續道:
“第一條,向大夏投降,保住自己和家人的命!”
聽到投降,孟應等一眾外姓禦寒級,臉上都明顯閃過意動之色,但他們並未表態,而是先看向了李玄靈。
李氏眾人就直接多了,李玄平滿臉的抗拒之色,直接開口詢問道:“第二條呢?”
“賭!”
李玄都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賭夏鴻重傷的情況很嚴重,賭我們真的能刺殺成功,侯景、餘彬、董忠三人投靠大夏的時間並不長,眼下駐地秩序都是靠這三人手下的一萬掘地境在維持的,隻要我們能刺殺成功,勸這三人倒戈應該不難,屆時大夏隻剩下那十幾個禦寒級和六百多雲蛟軍,拿下他們,不算難。”
李氏一眾子弟聽到這番話,表情立馬都激動了起來。
按李玄都說的,隻要成功刺殺夏鴻,隴山光複,那他們前麵的失敗就相當於全都給找補回來了。
“那萬一賭輸了呢?”
李玄平兄妹兩越想越激動,正忍不住開口之際,沉默了許久的李玄靈,這時卻給眾人潑了盆冷水。
李玄都表情微凝,轉頭看著眾人,低聲道:“那我們就連投降的機會都沒有了,剛剛白露詭的刺殺,夏鴻肯定能看出來,是我們故意縱容的,再來一次,而且還失敗,那我隴山李氏,就真的算是走到末路了,屆時是生是死就全由夏鴻一人說了算。”
李玄靈明顯早就知道這個答案,她轉頭環顧左側的一眾李氏子弟,心中湧出一絲無力,麵色慘然道:
“賭還是不賭,你們都說說看吧!”
麵對這個問題,就連二十七個李氏子弟,瞬間都陷入了沉默,孟應等十四個外姓禦寒級就更彆說了。
選擇賭,那就要押上自己包括親人的全部身家性命。
麵對這個問題,沒人敢隨隨便便的給出答案。
包括李玄平都是如此,他似乎想出了一個好點子,神色一振,道:“頭領,若是能策反侯景、餘彬、董忠三人,讓他們放出地牢裡的七千多掘地境,再加他們手中的一萬人,覆滅大夏,不是輕而易舉嗎?”
“對啊!”
“有道理。”
“是好主意。”
………………
看到一眾李氏子弟神色逐漸興奮起來,竟真覺得李玄平的建議可行,李玄靈氣的直接背過身去了。
“如何策反侯景三人,你說說看?”
孟應看不下去了,直接語帶調侃的詢問了李玄平。
李玄平一愣,回答道:“物資、靈藥、地盤……咱們有什麼給什麼,不就行了?”
“那這些東西,咱們現在有嗎?”
整個隴山,再往大了說,眼下整個隴右,都在大夏的手上,他們根本什麼都拿不出來。
雖明白了孟應的意思,但李玄平依舊有些不死心,繼續道:“我們可以承諾侯景三人,隻要隴山光複,就將整個隴右分成四塊,與他們三家共治。”
“嗯,這個條件,確實有點誘人,但是……”
孟應話鋒陡然一變,低聲反問道:“這叫條件嗎?你能保證刺殺成功嗎?不能保證,這就是空口白話,人家憑什麼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跟你一起賭?”
李玄平,還有其他一眾李氏子弟,聽到這句反問,臉上表情頓時凝固,明顯都已經反應過來了。
“我們壓根就沒有策反三人的可能性,當然,從剛剛夏鴻遇刺的情況看,侯景三人以及他們麾下的一萬掘地境,確實有極大的倒戈可能,但這是建立在我們能成功刺殺夏鴻的基礎上……”
李玄都接過了孟應的話,說完後,目光繼續看向麵前的一眾禦寒級,繼續問道:“所以,賭還是不賭?”
“賭!”
李玄平腦海中的欲望終究還是壓過了理智,第一個站出來表態了,他轉身看著身後一眾禦寒級道:“眼下整個隴右幾乎沒有什麼成型的力量了,隻要能殺了夏鴻,不但能一舉翻盤光複隴山,咱們還可以借著這波勢頭統一隴右……”
李玄秋跟著第二個開口道:“整肅過後,咱們還可以打到紅木嶺去,找大夏複仇,甚至是吞並他們,我也讚同賭這一次。”
李玄洪也心動了,開口道:“沒錯,咱們李氏的禦寒級太多,即便投降也必然會遭夏鴻忌憚,今後屈居人下的日子肯定不好過,與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先頭領說過隴山有天命,我相信,能賭贏!”
“賭!”
“我也同意。”
………………
不光二十七個李氏子弟,還有楊封平,以及兩個外戚禦寒級全都出聲讚成,都決定了要放手一搏。
孟應、江平、孫彥,以及他們身後的八人,都沉默著沒有出聲,眾人的目光很快就聚集到了十一人身上。
“頭領,屬下不是……”
“不必多說,放心,我不會強迫你們!”
孟應神色愧疚正欲開口,卻被李玄靈給抬手打斷了。
“你們十一人就在這等結果吧!成功了,我會第一時間派人通知你們,若是失敗了……你們就自己去找大夏投降,保住家人的性命,應該不難。”
李玄靈這番話,無疑讓孟應等人的內心更感愧疚了。
“行了,既然決定了放手一搏,那就準備吧!”
李玄靈也沒有去看孟應等人,隻是走到後方,將地底的一塊鐵板給直接掀了起來,鐵板下,竟有一條剛好能容納一人的暗道。
她可不是隨便帶著眾人躲到這間地下室裡來的。
這間地下室,是早期隴山弱小時父親帶人修建的,裡麵這條暗道剛剛能通往主樓的地底。
“彭波、劉元、宇文燾那十一人,夏鴻這會兒,身邊最少有十三個禦寒級,再算上那六百多雲蛟軍,主樓的防備力量不少,想成功接近夏鴻都不簡單,所以要先製定一個萬全之策…………”
隨著李玄靈一步一步將計劃道出,跟那些聽得越來越激動的李氏子弟不同,李玄都顯然意識到了什麼,眼中露出一抹驚色,悄悄抬頭看著李玄靈。
他現在才反應過來,李玄靈此前為什麼要帶著眾人藏到這間特殊的地下室。
她早就決定了,要去刺殺夏鴻。
既然決定了,那為什麼還要讓李氏子弟主動開口?
李玄都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後,神色立刻黯淡了許多,嘴巴微微張開,最後卻什麼也沒說出口。
………………
與駐地內的其他建築一樣,高四層的隴山主樓,此刻也是門窗緊閉的狀態。
但其樓內的光源,明顯比其他建築要多很多,從其頂層煙囪排出的濃稠煙霧大致就能看出,樓內用於供暖的煤爐數量,絕對要比其他建築多出數倍都不止。
事實也正是如此,儘管所有門窗緊閉,而且一些會透光的位置,還用獸皮篷布蓋住了,但主樓內部卻在無數盞煤爐的照耀下明亮無比,一點都不暗。
整個主樓內,此刻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到處都是身披淡金色盔甲的雲蛟軍士卒,每一層還有三個專門到處巡視的禦寒級。
夏鴻的重傷,顯然讓大夏眾人的神經都緊繃了起來。
按說白天是冰淵人類休息的時間,可此刻不管是站崗的雲蛟軍士卒,還是在到處巡視的禦寒級,精神無比集中,神情也警惕到了極點,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
“老童,咱們好像還沒見過頭領受這麼重的傷吧?”
一樓巡視完的鄒元凱,回到樓梯位置,忍不住朝童興龍搭起了話。
童興龍麵色凝重,點頭道:“確實沒見過,頭領先前掘地境時獵殺中級寒獸,都沒受這麼重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