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就變了呢?
難道真的隻怪女婿選得太優秀?
卻見那程小娘淚眼婆娑慢慢走了進來,一直走到程萬裡的身邊。
還把程萬裡嚇得一跳:“你怎的走路沒聲的?”
程小娘自滿臉是淚,她顯然就是剛才聽到了,輕聲一語來:“你們男人莫不都是這般?”
“哪般了?”程萬裡也正是心煩意亂的時候。
“一門婚事,一個女子,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程小娘語中帶泣。
“那是氣話!”程萬裡雖然語氣不好,但也在解釋。
程小娘搖著頭:“我知道,那不是氣話……父親你不信他……”
“我沒有不信他,隻是……這般事,何必呢?咱這日子,過得極好,有哪裡不好?”程萬裡連連解釋。
程小娘卻是又問:“父親,若是此番,他入京去,真的落魄而歸,難道你真的要毀了這門婚約嗎?”
“沒有,我沒有這麼說啊!是子卿在說,這不都是他在說嗎?我……我剛才人都是昏懵的!”程萬裡氣不打一處來。
“父親,我信他!”程小娘忽然如此一語。
便是這一語,程萬裡聽得也是一愣,呆呆看著乖女。
乖女慢慢又說:“父親,他是個這般的人,他本就不是平庸之輩,他若是個平庸之輩,昔日裡,父親也看不上他,我自也喜愛不上……既然,他不是平庸之輩,他便自有自己的一番前程要奔,總不能是得利之時,就是賢婿,失利之時,就是外人吧……這是我讀書讀出來的道理……”
程萬裡卻是氣得站起來了:“你這廝,莫不是夢魘了?我沒說!我適才一語未發,你倒好,還未成婚呢,便是人在曹營心在漢,豈知我心中之苦?”
“父親,他會神采奕奕而歸!”乖女好似完全聽不到父親的話語,隻管自顧自說個不停。
“唉……你去吧,你去睡,你去吃酒……莫要在此與我煩悶!”程萬裡抬手趕人。
“父親,他出征不知多少次了,總是能凱旋,每次都如此。”
“我知道我知道,三娘,三娘!”程萬裡往外在喊。
喊的是扈三娘,扈三娘其實就在門外,此時便也走進來一福。
程萬裡吩咐來:“帶霽月去……你們二人去耍弄……去!”
扈三娘也是無奈,正也為難,程小娘卻是自己轉身了:“父親,我自去,你勿憂,蘇郎不日就歸的……”
“啊?什麼?”程萬裡愣得一愣,卻見乖女已然出門去,便是嘟囔一語:“蘇郎……”
嘟囔之後,卻又站起,罵罵咧咧:“果然,女生外向,中了迷藥了!”
卻也小聲,又有一語:“還蘇郎……”
卻是腳步走到門口,又是一停,程萬裡口中,長長一聲:“唉……”
那邊,軍營裡,蘇武點了二三百騎,數百匹馬,馱馬之上綁了甲胄,掛上乾糧袋子!
“走!”蘇武一聲去,數百馬蹄從軍營就出。
東京不過四百裡!
先去濟州,與張叔夜見一麵,也說一事,就說這事,張叔夜也是君子清流,他本已是禮部侍郎,因為彈劾蔡京“空黃”一案被貶出京……
那麼,這件事,就要主動告訴張叔夜。
張叔夜正也在收拾東西,準備往齊州(濟南)上任,也是蘇武提前規劃的布局,要讓張叔夜去齊州負責整個京東兩路糧草集散之事。
蘇武也不多留,隻管把事一說,再也就要動身南去。
張叔夜在路邊來送,隻管看蘇武馬蹄南去,遙遙一禮。
沒什麼,蘇武就是要告訴清流君子之輩,他蘇武此番在做什麼!
這個時代,清流君子,從來都是被排擠的,但凡敢多言幾句,沒有一個是好下場的,隻道是邪壓了正。
蘇武卻也知道,這一群人,人數從來不少,他們隻是局勢所迫無能為力,此時,蘇武來當出頭鳥,立一杆旗,這些人自然就會自動聚過來!
隻待這些人聚在一起了,那力量可是不可想象之大!
且,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清流君子,往往相交淡如水,卻又往往一念可赴死!
隻看得路上,李綱也在絞儘腦汁想些什麼。
蘇武也問:“李禦史想何事?”
李綱來答:“我在想昔日故交,可有何人敢為我多說一言?”
蘇武也笑:“想到了嗎?京中可真還有人敢為你出言?”
不想,李綱卻認真點頭:“旁人,興許不定,但有一人,定敢為我多說一言!”
“何人?”蘇武意外非常,這大宋朝,倒也不全是亡國之相。
就聽李綱說來:“給事中陳相公,大名為瓘,表字瑩中,元豐二年探花郎,而今已是六十有三,也是起複幾番,此人,為人謙和,不慕名利,矜莊自持,昔日裡,我被貶去福建沙縣,也唯有他,為我多言一語。”
“隻以為滿朝文武,皆蔡京黨羽,不曾想,還有此輩。”蘇武也是讚許。
“蔡京早已惱他,奈何羅織不得,想來最近,陳相公不免也是度日如年,許也撐不得幾日了……”李綱說來,不免也是痛心疾首。
蘇武心中明白了一些,既是如此境地,想來那陳瓘還真沒什麼顧忌了,看來李綱所言不假,陳瓘還真就會幫李綱。
卻是蘇武來說:“多這一人,助力雖有,但還勝不了……”
李綱點著頭,他也知道,多一個人少一個人,並不能幫他入京大獲全勝。
便是蘇武又來言:“我倒是有一計,已然想定!”
“學士快快說來!”李綱激動不已。
蘇武又豈能是個打無準備之仗的人?隻管在馬背上慢慢來說!
李綱聞言,便也大喜:“如此,倒是好辦法,隻怕學士說的那些人,不一定有這份膽氣?”
蘇武笑了笑:“且等我一一去見。”
李綱歎著氣,慢慢說:“不免想起昔日,仁宗陛下一朝,那時候,朝中清朗,陛下聖明,言路通暢,雖然也是有成有敗,卻是那時候的臣子是多麼舒暢……短短幾十年而已……”
蘇武不接話,但也知道李綱在懷念什麼,懷念的是什麼富弼、王安石、韓琦、包拯、歐陽修、蘇軾、司馬光、狄青……
要問蘇武懷念嗎?他許也懷念一些人,但他一點都不懷念那個時代,因為,中國並未真正在這些人手中強大多少……
這大宋,依舊是這麼一個大宋!
健馬在奔,越近東京,李綱的麵色就越是嚴肅,也開始不苟言笑。
蘇武心中,卻也不輕鬆,他這一步,其實就是獨立門戶的第一步,來日,這朝堂之上,能不能有蘇武單獨的一席之地,就看此番。
再直白說,是當大哥還是繼續當小弟,也就看此番。
隻待三日去,京城就到了,這一路,緊趕慢趕。
蘇武直接把李綱安排在梁師成送給他的宅子中,也就是蘇武自己的家裡,軍漢皆留在家中守衛。
蘇武帶著幾人,直接就去樞密院,先見童貫。
蘇武也是來逼的,逼程萬裡,逼童貫。
就看蘇武龍行虎步而入,直入童貫班房,班房裡,程浩正在伺候,看得蘇武進門來,先是一驚,再是激動:“蘇學士怎麼忽然就入京了?”
蘇武不答話,隻管往前去拜見:“下官蘇武,拜見樞相。”
童貫早已抬頭,看著蘇武,似有心虛,似有埋怨,隻管抬手:“子卿且坐,旁人先出去。”
程浩自然出門去,自也感受到好像事情有些不對勁。
就聽童貫再問:“那李綱呢?也入京了?”
蘇武點頭:“他也入京了……”
童貫一時之間不知從何說起,便來一語:“你有什麼話,你先說……”
蘇武那就開口了:“樞相,緣何……那王相公連梁世傑這點事都辦不妥?此事已然證據確鑿,那梁世傑挪用軍餉,中飽私囊,貪贓枉法!何以宰相還能不管不顧?”
童貫似也知道蘇武要問這個,便答:“事情不是那麼簡單的,朝堂之事,更是紛繁複雜,即便證據確鑿,但這些事,到得天子麵前,自就還有各人分說,天子仁善……”
蘇武直白一語:“我看不然,便是那王相公還有顧慮……”
“唉……誰人能沒點顧慮呢?許多事啊,商量著來辦,那王相公,昔日裡,乃蔡太師提攜,更也是蔡太師麾下之人,誰能沒點把柄顧慮?”
童貫這句話,蘇武知道,不假,你若要辦我,我自要辦你,然後大家商量著來。
倒是李綱,或者說蘇武,好似不給這個商量的餘地了。
蘇武故意裝作一個軍漢使性子,便是埋怨:“事,是那王相公叫我帶著李綱去辦,辦成了,王相公便是前怕狼後怕虎,不是豪傑之輩,那辦事之人,豈不該死?樞相不知,那賬冊,是我結義兄弟私下取來的,我那兄弟,如今,便也朝不保夕,奏疏,是李綱上的,李綱如今,那也是朝不保夕,如此,如何是好?”
童貫隨口一語來:“這也不難,你那結義兄弟姓甚名誰?隻管一紙調令,調到你麾下去。那李綱……那李綱……隻要他稍安勿躁,待得王相公把事情妥定,自也無憂。”
蘇武聽得一愣,是啊,好似有時候,事情就這麼簡單,妥協就這麼簡單。
索超的事情到得樞密院來,當真好辦,卻是李綱的事,可不好辦。
蘇武一語來:“那李綱,清流之輩,君子風骨,要去咆哮朝堂!”
“那你先勸勸他,需要他咆哮朝堂的時候,自就讓他去了,有時候,也不必把事情做到這般……”童貫如此一語。
蘇武便也皺眉,需要的時候,不需要的時候……
都成了交易,君子風骨也成了交易。
蘇武一語去:“樞相,伐遼之事,便是背水一戰,有勝無敗,若是此事不做到底,來日必受其禍!”
童貫點點頭:“但也不能急,事緩則圓,一步一步來,子卿啊,你是懂得其中道理的……”
蘇武眼前,隻感覺童貫變了……
怎麼就變了呢?
蔡京怎麼就這麼嚇人?更何況是已然罷相的蔡京……
還是說,童貫從來就不是一個那麼有卵子的人?
亦或者說,他是選擇性的有卵子?有些事有,有些事沒有?
童貫見蘇武麵色陰晴,便又來說:“朝堂事,與地方事,與兵事,皆不同,你要與人方便,彆人自也就與你方便,就好比頭前我保舉你為樞密院直學士,何以如此順利?便也是有人與了方便,若是真都在明麵上互相拆台,天子駕前,那誰也成不了事……”
要說沒道理嗎?真是太有道理了。
蘇武一時,還真就隱約之間起了猶豫。
猶豫之間,蘇武想到一事,興許,曆史上二十萬大軍伐遼之敗,與蔡京複相之事,真有天大關係。
一想到這裡,蘇武猶豫就去,開口一語:“樞相,那李綱已然入京,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一路保他來,隻為情義不失,無論如何,都要保他身家性命之周全!”
童貫聞言,當場呆愣!
這蘇武……是怎麼了?發了瘋了?
昔日裡,他是何等一個好用好說之人?今日怎麼瘋癲了一般?
(兄弟們,麼麼噠!又要月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