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蘇武先去營中擺弄一番兵刃之後,便打馬在營中轉了轉,好似也形成了一種習慣,即便沒什麼事,每日也會打馬在營中走走,讓許多軍漢都看到他。
如果其他事多,蘇武就隨意轉悠一下,露個臉,如果其他事少,蘇武就會多轉悠一下,也不會與什麼人多說話,就是轉悠,隻有一個目的,讓更多的軍漢看到他。
真要問這件事到底有什麼意義,蘇武也不知道,他就覺得這件事必定有意義。
隻待他轉悠完了,剛到營門口,就看到有那府衙的差吏飛奔而來,上前拱手:“蘇相公,程相公急召。”
蘇武倒也不多想,隻管打馬往府衙去。
程萬裡已然在班房裡等候蘇武,隻待蘇武一到,不等蘇武落座,程萬裡立馬拿出一封書信來,開口:“快,立馬去京城,天子與樞相急召你入京!”
蘇武表現得很驚訝:“這是為何?”
“唉……你先看信!”程萬裡遞過信去。
蘇武展開一看,其實也有預料,知道是什麼事,就是黨項人刺殺宋使之事,但蘇武還得裝一裝,越看越驚駭,不免也還驚駭開口:“竟是這等事來?”
程萬裡也是一臉驚異帶不解:“是啊,怎會有這般事?哪裡有殺使節的,這黨項著實有些教人想不明白!”
宋遼夏三國的格局,也不是一年兩年了,互相來去的使節,數都數不清了,殺使節這件事,著實是難以想象的……
蘇武點著頭:“那我這就帶人速速入京麵聖!”
“好好好,你快去快去!”程萬裡豈能不知此事之重?天子急召,那是一刻都不能等的……
蘇武轉頭就去,出門就喊:“傳令,親衛著百十騎準備,馬帶五百匹,備五日糧,不必帶甲,快快備好!”
這邊蘇武自是要忙,先去兵馬總管衙門,還是要交代一番。
家中,程小娘正也出門去,車裡帶著孟玉樓與扈三娘,車外還有一些護衛與小廝,還有幾個掌櫃在走。
出門自是去辦事,尋兩個宅子,一處大宅做公事,一處幽靜小宅期待易安居士來住。
車廂裡,三個女子在座。
程小娘給孟玉樓使了一個小小的眼色,孟玉樓便開口來:“三娘……”
“嗯?”
“前幾日,你老父也來了,你家兄長也來了,想來都是為你婚事而來吧……”
扈三娘點點頭,這個話題一來,她自也愁容不展……
孟玉樓便接著說:“你與我們說說,你到底喜歡哪般男子?如此也還尋摸,你年歲也不算小了,父兄怕是也急得緊……”
扈三娘被這一問,一時也不知如何來答,想得一想來,卻又往窗外看去,不是出神,隻是不知如何說話……
還是孟玉樓,接著來說:“無妨,咱們姐妹,隨便說說罷了,你家世也不差,本是鄉裡豪強人家,錢糧多的是,而今你兄長,也搏出了功業,來日一個將軍不在話下,這東平府裡,這京東兩路,便是配誰人也配得……”
程小紅娘便也開了口:“是啊,咱姐妹之間,說說看,說著不當真……”
扈三娘這才把頭轉回來,先歎氣,再開口:“夫人與孟娘子也知,我自小沒學得什麼女工手藝,相夫教子怕也做不好,學的都是這舞槍弄棒的事,又生得高高大大,那些讀書人家的公子,自也不喜我這般的……我自也不喜那手無縛雞之力的……”
說著,扈三娘又歎:“唉……我自還不喜那般矯揉造作之人,還不喜那般虛偽無趣之人,也還不喜那般說話彎彎繞繞的……”
程小娘便又一語:“皆是你不喜,但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呢?”
“嗯……”扈三娘稍稍有些猶豫,真要總結一下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也要想一想話語詞彙,卻聽車窗外,一隊快馬正在走,不是奔,城內奔不得馬,是馬步快走,馬蹄響聲也是清脆非常。
眾人隻管轉頭往車窗外去看,倒也是巧了,十來騎從府衙那邊而來,領頭一個,正是京東兩路宣撫副使、京東兩路兵馬都總管、樞密院直學士、琅琊郡公,蘇武蘇子卿。
那蘇學士麵色有幾分急切,快馬噠噠就過,似也在思索什麼事情,隻管馬匹過去了,也沒注意身旁經過的車架是哪家的,更沒注意車駕之內還有三個女子看他。
孟玉樓看得蘇武,嘿嘿一笑:“是郎君……”
程小娘也不自覺露出微笑來:“自是急著公事去了……”
自就是那十來騎已然很快走過。
隻看扈三娘轉頭來說:“我也不知自己到底歡喜哪般人,卻是也知,當是好漢大丈夫……”
就這一語來,程小娘與孟玉樓對視一眼,這話一聽,那就沒跑了,這算是最後一次試探。
程小娘隻管再一個小小眼色去,孟玉樓立馬抬手往窗外頭前去指:“三娘,可是後邊領頭之人那般的好漢大丈夫?”
“啊?”扈三娘立馬就呆。
孟玉樓還要把手伸出窗外去指:“就那個,那個那個,你看看,是不是那般之人?”
呆呆愣愣的扈三娘,還真聽指揮,真轉頭遠遠去看那個那個……
那個人的馬最是高大,人也高大,在大街上噠噠噠地去,好生威武,左右行人,見得那個人,哪個不駐足看兩眼。
乃至路邊也有人激動來說:“就是那個,蘇相公,那個就是蘇相公,沒見過吧?你倒是有運道,今日教你碰上了!”
便聽驚歎:“哦,那個就是咱東平府的蘇相公啊?威勢好生了得!”
“你這話怎麼說的?怎能是咱東平府的蘇相公,是咱京東兩路的蘇相公!”
“那是那是……”
車還在走,車廂之內,孟玉樓一臉玩味還來問:“三娘,是那個好漢大丈夫麼?”
隻待扈三娘當真反應過來,爽辣的女子,忽然也是紅臉低頭去,哪裡還能抬得起頭來。
乃至,扈三娘心中慌亂不已,頭的低的,但眼神裡好似心虛不已,左右稍稍看兩下,一看程娘子,再看孟玉樓,好似做了賊一般,甚至莫名還起幾分愧疚之心……
孟玉樓連忙去看程大娘子,大娘子立馬就開口了:“三娘,你我情同姐妹,若真是那個大丈夫,分你一些就是……”
“夫人這是哪裡話呢?”扈三娘聽得人都麻了,哪裡有這樣說話的?
程大娘子便笑出聲來:“捉弄你呢,這事吧,好說,今日就是來問你心中所想,夫君那邊,我已然問過了,隻待看你之意了,這事本也是個簡單事,直白與你說了就是,你願呐,那自是咱們姐妹不分離就是,我也自小無甚好友,你也知道,在那京中,我自小也算是官宦人家,但我家又與那些真正官宦高門攀不上,卻是讀書人家,又與那升鬥小民不好交際,直到與到三娘,才算有個閨中姐妹可以無話不談,便是我,不願與你分彆了去……”
孟玉樓此時豈能不接話來:“是啊,三娘本是江湖漢,打馬來去最是自由自在,卻偏偏一份情義在心,往府衙裡去住,便也失了昔日爽快自在,這份情義,郎君心中豈能不知……隻是郎君這兩年來忙得緊,顧不上這些事,郎君有意,隻看三娘你了……”
這兩人是一唱一和,隻看扈三娘模樣,剛才低頭不起,此時聽得來去幾番,卻是微微抬頭,隻看二人所言是不是有假,心中也是狂跳不止,陡然間來說這事,她一時來,也不是驚也不是喜,就是慌亂得緊……
卻聽程小娘再來說:“你與我二人不同,你打馬舞刀弄槍,本是一身好武藝,咱這東平府周近,人人都知曉,便是我也慢慢聽得人說,都說扈家莊的三娘子,那是女中豪傑,軍中許多軍漢也都這麼說,我也想,咱家的男人,在家日子不多,出門在外領兵一去就是數月,有個人跟著看著,無事與家中來來信件說說,那是再好不過……”
這話說到這裡,那也算是說完了,程小娘與孟娘子兩人的情商,那也不必說。
隻看扈三娘去,扈三娘剛才的慌亂也慢慢穩了一些,當真抬頭來,左右看兩人,臉上羞紅之色也還有不少……
卻是到此時,扈三娘是一語發不出來……
程小娘最後一語來:“三娘,你是那江湖豪俠客,英姿颯爽人,性子上不比我,從來有話就直說,便是你願呢,嗯一聲就是……”
扈三娘低頭就去,想嗯一聲,又稍稍猶豫……
隻待程小娘心急就要起,卻看扈三娘陡然又抬頭來,麵色一正,認真點頭來:“我願的……”
程小娘立馬就笑:“甚好甚好,如此甚好!那這事就好說了,我自與你操持著,就這幾日的事,隻待宅子的事一定,我就往扈家莊去見老太公!”
“這麼快?”扈三娘一時又有些慌亂了。
孟玉樓也來笑:“快了?那也好說,就拖一拖,再拖拖,指不定相公不是去了齊州青州,就是去大名府,或者又入京去了……”
孟玉樓自也是捉弄,倒也真把扈三娘捉弄的愣了愣……
卻是程娘子來說:“快些好,若是慢了,當真說不定又不知哪個年月去了……”
扈三娘點點頭:“那就全憑夫人做主就是!”
“走,且去看宅子,再差人置辦一些嫁衣之類……”程小娘已然當真有那主母的模樣,辦事著實不差。
卻是這邊在忙,尋了牙人看了一宅又一宅,還彆說,這東平府的宅子,那真是越來越貴了,好宅子不少,卻是這價錢著實不好談,還當要拉扯一番,孟玉樓帶來的掌櫃負責拉扯,自也是孟玉樓來出謀劃策,程小娘最後來拍板。
買宅子的是很急,但真要買,那也不能急,至少今日看著了,也不說定,回去就是……
自家夫君雖然說價錢好說,但當家就要知道柴米油鹽貴,當好家,那更要精打細算,每一處都是如此,每一處都積攢下來,那就是這個家當得好。
隻管再差人去看看嫁衣之類的東西……
如此一個上午過去,車駕回家去。
正是在家門口下車,又聽得噠噠馬蹄之聲,幾人轉頭去,都是喜笑顏開,自是那蘇學士回來了。
唯有一人陡然低頭去了,正是扈三娘。
就看蘇學士馬匹近前來,翻身落馬,眾人正要見禮,就看蘇武大手一揮,邁步往那大門進,腳步也急,開口來說:“收拾幾件衣裳,天子急召,我此時就要出發了,那邊快馬都備好了,快快快!此去,也不知是去去就回,還是要多留一些日子……”
這話一來,三人自是快步跟著蘇學士往家進,隻是三人麵色都是一沉,孟玉樓還低聲嘟囔:“呸呸呸,我這烏鴉嘴……”
收拾吧,自是前後去忙,內裡的,中間的,外裡的,三人一同來,蘇武也在旁看著,隻管等那包袱一係,拎著就走了。
汴京也不算遠,五六百裡路,數匹快馬輪換去,三日四日的事,隻是人受罪,蘇武如今也習慣了,蘇武的屁股蛋子與大腿兩側的嫩肉,早已結了繭子,軍中騎士,皆是如此。
卻是三人一邊收著衣服,一邊也看蘇武,這事鬨得……
眼看著包袱弄好了,蘇武上前來,隻管往肩膀一負,隻管轉身就要走,稍後出發,包袱會綁在馬背上去……
“夫君……”程小娘叫了一聲。
蘇武腳步一止:“怎的?”
程小娘看了看扈三娘,當真就說:“此番入京,讓三娘隨著去吧?”
蘇武便也去看扈三娘,心中稍稍一想,點了頭:“也好,三娘,你快收衣,我先去衙門裡,打馬來,速來!”
蘇武邁步就出,也喊:“李成,走了!”
前院,自還有李成也在收衣,蘇武腳步剛到前院,就聽得冬歡在埋怨:“怎的又走了?”
“公乾呢!”李成正也掛著包袱出門來。
“唉……”冬歡一臉的幽怨,雙眼圓溜溜,水汪汪,嘴巴癟著,看著李成。
李成便又來說:“很快回來的,你在家中好好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