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而出後,王香蘭又有些懊喪地垂著腦袋:
“……差點兒忘了,你早就不記得那些事了。”
所以她現在又來說道歉,有什麼用呢?
“不怪。”
陸章回答。
他迎著王香蘭古怪的眼神,淡定道,
“如果以前的我埋怨你,看到你,大概會疏遠,而不是心生親近。”
這是他最近才想明白的事情——
為什麼第一次回十裡村時,看到王香蘭就會忍不住親近。
後來的諸多幫助,除了有那份淵源,也是陸章自己想要照顧他。
現在他明白了……在內心深處,他是把王香蘭當成母親的。
這個母親或許不算親昵無間,摻雜了很多東西。
但母親就是母親。
倒是遠在香江的郭令儀……
作為他的生母,陸章卻始終能從郭令儀看似尋常的態度裡,察覺到幾分冰冷。
那時候他以為是自己六親緣淺,和父母子女都不算親近。
現在看來,隻是因為一切都錯位了。
說來也是有些可笑。
他的養母看似冰冷,實際上卻給過他真正的母愛。
他的生母看似關愛,內裡卻是冷冰冰的從未把他當成過兒子。
陸章動手扶著王香蘭起身:
“你最近身體還好嗎?”
王香蘭沒有回答,而是緊緊攥著他的手臂。
沒一會兒,便是淚如雨下,不斷地懺悔道: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這所有的根源都在我和老謝,如果當初我們撿到你就立刻送回去,你就不會經曆這麼多坎坷波折了……”
王香蘭難得吐露她的心聲,也是她多年來痛苦的根源。
陸章聽了,卻隻想笑:
“那可不行,沒有你,我就遇不到小月,也就沒有溪溪了。”
哭到一半的王香蘭一愣,轉頭看向默默站著的棠如月和棠溪。
母女倆點點頭,附和著陸章說的話。
王香蘭有點哭不下去了。
棠溪趁機提議:
“奶奶去我們家坐一會兒吧?”
王香蘭拒絕不了這份請求。
幾分鐘後,她被攙扶著在棠溪家的院子坐下。
王香蘭已經很久沒來這裡,看著周圍熟悉的景象,仍然有些恍惚。
棠如月端了杯溫水過來。
“家裡沒有茶葉這些,您湊合著喝。”
王香蘭連連擺手:
“我喝點涼水就行。”
棠如月溫聲勸道:
“您這個年紀,可不能長期喝涼水,對身體不好。”
王香蘭沒有反駁,除了孫女謝春玲,幾乎沒有人會這樣關心她。
她更是拒絕不了這份關心,嘴上說著拒絕,實則用雙手小心翼翼捧著溫水杯子,小口小口喝著。
棠溪坐在旁邊的小板凳上,順勢問起:
“春玲姐不在家嗎?”
提到孫女,王香蘭的神情明顯柔和不少:
“她在京城裡上大學,來回路費貴,折騰也麻煩,我就讓她少回來,反正我在鄉下,可以自己照顧自己。”
棠溪點點頭,沒有說什麼。
謝春玲是跟俞言俞嘉同一屆參加的高考,也就是幾個月前。
經過拚命的複習,和破釜沉舟的努力,謝春玲考出了不錯的成績。
現在她在京城師範大學念書,聽說她從小就有當老師的夢想,便在報考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專業。
謝春玲性子看起來怯懦內向,實則溫柔耐心有韌勁,在棠溪看來是非常適合當老師的性格。
再過幾年,謝春玲就能成為一名優秀的教師,擺脫從前險些被父母嫁給老男人的命運,徹底走出這片小山村,在屬於她的位置上發光發熱……
棠溪想想這樣的未來,不知道多少次慶幸自己當時偶然冒出來的想法,居然能真正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很顯然,王香蘭也是這樣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