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泠樂步履堅定地走下藏書峰的玉石階梯，周身仿佛縈繞著一種無形的氣場，讓偶遇的幾位低階弟子不由自主地側身避讓。
司泠樂手中緊握著那片冰涼的暗色殘圖，其上那玄奧的墨色紋理似乎與她的指尖產生著某種微妙的共鳴，傳遞著沉寂卻又深不可測的悸動。
司泠樂的目的地是位於主峰側翼的“萬象樞”——專司貢獻點兌換、任務發布與諸多宗門雜務的核心大殿。
萬象樞內格局開闊，人流明顯比藏書峰密集，喧雜中透著宗門特有的秩序。
一側是任務交接與發布的高大晶碑，仙力流光溢彩；另一側則是十幾個由墨沉木打造的窗口，每個窗口後都坐著一位表情或嚴肅或疲憊的執事，窗口上方懸浮著清晰的職能標識：材料、丹藥、法器、典籍兌換、任務結算……
司泠樂目不斜視，徑直走向那個標識著“典籍·殘篇·圖錄兌換”的窗口。
窗後是一位頭發花白、戴著單片水晶晶片的長老，正低頭翻閱著一卷厚厚的名冊。與其他窗口的喧鬨相比，這裡顯得格外冷清。
司泠樂停在窗口前，聲音清晰而平靜，帶著一絲玉石相擊的清冷：
“長老，弟子欲兌換此物。”
說罷，她毫不猶豫地將那片非金非玉、邊緣帶缺口的暗色薄片放在了遞物台上。
花白長老聞聲抬頭，視線透過水晶晶片落在暗色薄片上，原本有些倦怠渾濁的眼神驟然一凝。
他的動作停頓了一瞬，並未立刻去查看名冊，而是用一種審視探究的目光，仔細打量著這件不起眼卻又散發著詭異靜謐氣息的物品。
司泠樂耐心地等待著，眼眸深處那抹探尋未知的火焰並未熄滅，反而在長老的慎重態度下顯得更加幽深。
老長老的目光在薄片邊緣的崩裂缺口和那些深邃墨紋上徘徊良久，才緩緩移開，重新落回桌麵那卷厚重的《雲嵐典藏·殘篇圖譜及貢獻點錄》上。
他動作明顯放緩，沒有了平日的例行公事，手指在頁麵間仔細地翻動，甚至調動了一絲微弱的神識之力輔助檢索，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凝重。
時間過去了幾息，對沉默的窗口而言顯得有些漫長。
終於，老長老的指尖停在名錄中的某一頁，他那蒼老的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似是確認又似充滿了疑惑。
他抬起頭，再次看向司泠樂，又低頭看了看圖譜上的記錄，最後目光回到實物上。
“此物……”老長老的聲音有些低沉，帶著不可思議的沙啞，“記錄在案，名曰‘虛穀片’，歸檔於星象殘陣類，來曆…不詳。材質…不明。效用…不明。備注：殘缺嚴重，其表陣紋疑似星象類古禁陣，然殘缺太甚，無可借鑒，拓印風險極高。”
他頓了一下，抬眼深深看了司泠樂一眼，仿佛要穿透她的平靜外表，看清楚她選擇這樣一件“廢物”的意圖。
司泠樂神情依舊清冷，不為所動。
老長老推了推鼻梁上的晶片，這才念出那個讓尋常內門弟子望而生畏的數字：
“兌換所需貢獻點……八千。”
在宗門內，八千貢獻點已是一筆相當大的財富。一枚助益普通仙士的丹藥可能隻需幾十點，一件下品仙器可能隻需一二千點。這個“效用不明、風險極高”的殘破薄片，竟開出了接近高階仙器的價值！
窗口前的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周圍幾個窗口前來兌換資源的弟子似乎也被這個數字驚動，向這邊投來詫異的目光。
然而，司泠樂聽完報價，眸中那抹跳躍的光芒沒有絲毫動搖。
八千？
這個數字在她心中激起的不是驚訝和退縮，反而是一種驗證——驗證了此物所蘊含的“不凡”。
八千貢獻點，還好沒有超過她的預期範圍。
她沒有絲毫猶豫，利落地解下腰間的身份玉牌，遞了過去。
“弟子兌換。”司泠樂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平靜得如同在說兌換一枚尋常仙石。
老長老看著眼前這位年輕女弟子淡然自若的模樣，看著她遞過來的身份玉牌，眼中最後一絲疑惑和震驚化為了深深的審視和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
如此鎮定地以八千貢獻點兌換一件“廢物”？要麼是這女弟子深藏不露，眼光毒辣至極……要麼就是她瘋了。
他最終沒有多問一句，隻是接過玉牌，動作穩重了許多，將其在櫃台後一個專門的玉盤上一按。玉盤光芒閃過，瞬間扣除了八千貢獻點。
片刻之後，老長老將司泠樂的玉牌和一個用來存放珍貴物品的、貼著封印符文的玄黑玉匣一並遞還給她。那枚被司泠樂帶來的暗色薄片——記錄中的“虛穀片”，正靜靜躺在玉匣之內。
“好自為之。”老長老的聲音意味深長，隻說了這四個字。
司泠樂接匣入手的瞬間，仿佛能清晰地感知到玉匣內部那殘片上墨色陣紋的微微蠕動，以及那被玉匣和符咒勉強壓製住的、對仙力更為深邃的渴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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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長老。”司泠樂收起玉匣和身份玉牌，微微一禮，隨即轉身離開，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司泠樂的背影消失在萬象樞的殿門外，留下的，是老長老長久的注視，和周圍弟子們隱隱的議論。
而那枚記載著古老星空禁忌、“三垣·虛·殘篇”的暗色薄片，則徹底歸入了司泠樂手中。
幽寂的修煉靜室內，僅餘一線月華自高窗斜入，在地上切割出一方冷銀。
空氣凝滯，塵埃懸浮在光柱中，仿佛時間也在此刻放緩了腳步。
司泠樂盤膝坐於蒲團之上，姿勢如磐石般穩固，神情卻凝如冰霜。她的目光，深深鎖在身前開啟的玄黑玉匣中。
那枚非金非玉的暗色薄片——“虛穀片”，此刻靜靜躺在符咒封印的光暈裡，上麵玄奧的墨色紋理，在幽暗中仿佛活了過來，緩緩地、無聲地流淌、扭曲。
司泠樂的指尖，帶著一絲試探性的微涼，並未解除那封印符咒，而是隔著那層若有似無的仙力屏障，輕輕觸碰在薄片冰冷的表麵。
嗡——
無形的震蕩瞬間穿透指尖。
仿佛一滴墨汁墜入死寂萬載的深潭，在她識海中陡然炸開！
沒有聲音的巨響，卻撼動了魂魄的基石。霎時間，眼前的靜室景象寸寸碎裂、坍塌、湮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垠、冰冷、絕對黑暗的虛空。
沒有星辰，沒有光，唯有死寂的“虛無”。
這便是“虛”？
不，司泠樂強迫自己神識凝聚，那冰冷的觸感是她唯一的錨點。她“看”向黑暗的核心——那殘片墨紋所映射之處。
並非絕對黑暗，在那裡，墨色紋理如同黑洞的漩渦，瘋狂地吞噬著四周本就稀薄的光線與感知。每一次紋理的蠕動，都像一個無聲的、貪婪的吞咽。
就在這吞噬一切的漩渦邊緣，異變陡生！
破碎、黯淡到幾乎熄滅的微光，如流星最後的淚痕，驟然在極致的“虛”境之中迸濺而出！
那不是外來的光，更像是被“虛”本身碾碎、消磨至極限後，殘存下來的一絲亙古倔強的意誌！
碎片化的星光！
它們並非成片，而是點點炸裂的星屑，雜亂無章，卻又蘊含著某種超越常理的、混亂到令人心悸的秩序軌跡。
每一粒炸開的星屑，都帶著一小段被撕裂的軌跡烙印——是星辰誕生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