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聽那個男人的話。
坊門富佳音也不清楚。
自己陷入現在這種奇怪境地,可以說全都拜他所賜。
“她還沒得到我的承認。”
這句話,讓自己頭頂的光環失色,從坊門家的貴女,變成了低劣的私生女。
周圍的惡意與挑釁接踵而來。
“被欺負是無能的表現,如果不能自己站起來回擊,那隻能說明她不配[坊門]的家名。”
這句話,讓自己受到的欺淩變本加厲了。
他似乎試圖用苦難來驗證她的成色,同時,他也身體力行地告訴了她,[超越苦難的方法,是成為苦難。]
社會達爾文主義、馬基雅維利主義、叢林法則.KKIS仿佛一處能窺見社會真實麵貌的裂縫,催化出了一批比大學生還要現實、成熟的高中生。而他,是這些人當中的佼佼者。
應該討厭他麼?
可是,自己為什麼要聽他的話,主動接觸眼前這位老師呢?
是覺得,被擁有眾多特權的[.D]高級組長指派任務,無形給自己加了一層擺脫麻煩的保護傘嗎?
還是說,被自己內心裡不斷重映的畫麵蠱惑了——
第一次被領到坊門家時,他和父親站在門口迎接她。
那陣晚櫻剛落,他的目光如風。
地上櫻花好像回落到了樹上,而她的心砰成了花落了一地。
即便是現在,這陣風也未曾停歇。
時至今日,她仍會不自覺地沉浸在幻想中,又不由自主地將幻想附加在他的身上——這位從未叫過她妹妹,也從未允許她叫他哥哥的人。
坊門信龍。
悶雨如蛛網般粘稠地籠罩著KKIS的圖書館,排水渠上的鐵蓋板、圖書館的玻璃被敲打出噔噔噠噠的聲音。
淺間坐在窗前,有節奏地敲著桌麵,等待著對方的回應。
坊門富佳音,和親生父親相認2個月後,就搬出坊門家,租公寓獨自一個人住,但周末的家族活動又會積極參加的少女。
來KKIS的這半年不到,時常受那些對她哥哥抱有好感的高年級女生欺負,在低年級女生中,又有著一定的人氣;每天早上會給父親和哥哥發問候短信,晚上又在手機私人筆記裡詛咒著坊門家和她的便宜哥哥。
坊門富佳音被欺負的現狀、被壓抑的情緒,都能歸咎到她同父異母的哥哥——[.D]“四門一柱”中的坊門組組長坊門信龍的頭上。
私生女不受喪母嫡子承認和喜歡,這很正常。
而在駒場的資料中,即便社會階級得到躍升,經濟上也得到了極大補償,坊門富佳音對於坊門家拋棄她們母女15年這件事,依舊懷有深恨。
這是淺間選中她的原因之一。
坊門兄妹的矛盾本應該很好操作,但這位妹妹卻沒按劇本來。
KKIS三人小隊沒能組建成功,除了自己對於三人相性問題的疏忽、駒場起反作用的惡趣味邀請這些因素,更多的原因,出自這位被加害人坊門富佳音身上。她隱忍、剛強、自尊的性格裡,有著一抹濃鬱的利己主義的底色。
這很正常。
平心而論,在KKIS,熱心的三重秋和消極的月寒川未花才是異類。
駒場所言,坊門富佳音並不擔心自己對坊門家的仇怨被暴光,因此這個人已經處於失控狀態。
當[要挾]成為臭牌,[打賭]這種普通牌,能把坊門吸引過來,算得上意外收獲。
這次麵對麵接觸,坊門富佳音也露出了破綻。
演技這種東西,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少女的表現,有一種為溝通而溝通的生硬感。
不管是對[近藤真一郎]這個人,還是對[價值5000萬的賭約],她的眼神裡都是虛假的興趣。
那麼,接觸自己,恐怕不是這位利己主義者的主見。
[.D]的臨時任務?
可能是。能讓她這麼做的人,多半是她那位便宜哥哥。至於目的,也許是山縣有明的要求。
這時,少女麵對試探給出了回答,
“近藤老師這幾個字是什麼意思呢?我不是太懂。”
如果是陷入湍急絕境的人,任何樹枝對她而言都是救生筏,斷不會有這樣的警惕心。
坊門富佳音,此刻是一個自甘為餌食之人。
淺間有了判斷,在紙上寫下了「自助者,天助之」幾個字,探身遞到坊門麵前。
坊門富佳音接過機甲設計圖,發現自己手心不知何時多出了另一張小紙條。她不動聲色地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避開了所有目光,將紙條揣進兜裡。
淺間看了一眼不遠處用合輯報紙遮住自己大半張臉的紫發帶學生會書記,又對著坊門富佳音說道,
“你確定,無論結果如何,都可以讓我賺到?”
還沒檢查小紙條寫什麼的坊門,看著桌上「自助者,天助之」幾個字,若有所思地點頭道,
“我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見少女用認真地眼神回應,淺間說道,
“話不要說得太滿,你知道我在期望什麼嗎?”
貝雷帽少女自信道,
“老師,在KKIS公開做實驗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老師你不僅需要一個能幫你整理資料、收集實驗樣本、實時跟進實驗情況、分析實驗數據的助手,更需要一個可以幫你在KKIS減少不必要麻煩的人。
雖然我沒有讓老師你花錢的想法,但不代表KKIS不存在那種人。老師和那位澤野同學的賭約,會給老師帶來不小的麻煩。而我,可以讓老師遠離這些是非。”
聽到坊門妹妹的話,淺間心知自己在KKIS已經立住了人物二設——撒幣書呆子。
坊門信龍是準備趁著[.D]騷擾他,通過妹妹坊門富佳音向他提供援助,來贏得他(九條家)的信任麼?
“那麼,代價是什麼?”
淺間沒有質疑坊門富佳音的籌碼。
“一個女助手的資格。我想在老師你身邊多學一點東西。”
少女的眼睛裡,有著模仿電視女演員的柔情。
但真東西看多了,假的一眼便知。
淺間覺得坊門信龍使用妹妹的手段有些下作了。
“當我的助手?”
淺間搖搖頭,
“抱歉啊,我不喜歡女助手。”
“難道說,近藤老師有性彆歧視?”
“不,我隻是單純的厭女。我能和你在這裡聊這麼久,是因為我是老師。”
坊門富佳音看著機甲草稿圖,聯想到有關[近藤真一郎奇怪XP]的傳言,好奇道,
“不擅長對付女孩子的話,老師為什麼不去男校?”
“實驗需要女性樣本.咦?和你說這種事乾什麼?嗯,午休時間差不多結束了,再見,坊門同學。”
淺間有些機械地站了起來,看也沒看坊門富佳音一眼,將書還回原處,胳膊夾著寫生薄,跛著腿,三步並作兩步離開了圖書館。
貝雷帽少女並不覺得近藤老師失禮,剛剛他的表現,等於承認了在KKIS花錢實驗的事。
或許哥哥的目的,就是這位有著九條家背景的老師手上的實驗經費吧?
不,應該不止這一個目的。
不少人靜悄悄地跟著近藤真一郎離開,整個圖書館又空曠起來。
坊門富佳音認識那位紫發帶的女生,[.D]GAC(主席的心腹之一,中級組長櫻野紅葉。
有背景又有錢的新老師,被兄弟會盯上也是不用懷疑的事。
但是,這些人看起來更像是監視者,而不是獵人。
看著外麵的雨,少女也將書還回書架,她的手放進裙邊口袋,傲慢地笑了笑。
厭女?
這位處男老師,並不是無懈可擊。
下午沒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