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樓三樓,一間裝飾得頗為奢華的包廂內,雕梁畫棟,錦帳低垂,彌漫著淡淡的脂粉香氣。
那油頭粉麵的男子依舊站在窗邊,探出大半個身子,衝著大街上破口大罵,臉上的肥肉隨著他的叫罵聲不住地抖動,活像一攤軟泥。
而在桌邊圍坐的幾人,見狀都不由得微微皺眉,輕輕搖頭,臉上露出無奈與不屑的神情。
“早知道我親自出手了。”
其中一名身著錦袍的中年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閃過一絲懊惱,低聲抱怨了一句。
若是梁進此刻在這裡,便能一眼認出,這名中年男子正是他的上司,營將席榮。
席榮平日裡養尊處優,保養得還算不錯,隻是那微微發福的肚子,以及臉上那股子官威,儘顯其身份。
他今日與幾個平日裡交好的朋友相約來這青樓喝花酒,正喝得興起時,恰好看到梁進從青樓門口路過。
席榮心中一直記恨著與梁進的仇怨,今日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一心想著找個由頭好好教訓梁進一番。
之前在軍營之中,礙於副統領和一眾將士的麵,有些事情他確實不方便做,諸多顧忌束縛著他的手腳。
但如今到了這外頭,沒有了那些條條框框的限製,他便覺得自己可以為所欲為,心中的惡念也愈發膨脹。
可偏偏在這個時候,席榮的一個朋友自告奮勇,主動站出來,想要幫席榮將梁進引上來,好好地收拾一頓,這才有了剛才那一幕。
誰料不但沒把梁進引上來,反而讓那朋友白白損失了一隻靴子,鬨了個笑話。
這讓席榮心中越發鬱悶,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心中暗自咒罵著那朋友的無能。
朋友們見席榮臉色難看,紛紛開口安慰,臉上堆滿了笑容:
“彆急,老席,來來來先喝酒。消消氣,犯不著為了個小卒子壞了咱們的興致。”
“就是,周公子的人已經去追了,那小子跑不了多遠,很快就會把他給抓回來的。到時候,有的是法子收拾他。”
“就算是今天不能給你報仇,以後日子還長著呢。你隻要把那小子給引出軍營來,我們就有辦法幫你弄死他!憑咱們的手段,還怕收拾不了一個小小的兵卒?”
……
席榮聽著朋友們的安慰,心中的怨氣漸漸消散,臉色也緩和了許多。
他微微點頭,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沒錯,以他的身份地位,想要弄死一個小兵,簡直易如反掌。
隻是他不想親自出手,畢竟身為將領,卻為了私仇殺害手下士兵,這傳出去對自己的威望和手下的軍心都極為不利。
但他有這麼多有權有勢的朋友,他們在京城中個個都有不小的能量,有他們幫忙,梁進那小子注定沒有活路!
想到這裡,席榮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陰狠的笑容,當即一手端起酒杯,一手摟著身旁的姑娘,那姑娘嬌笑著依偎在他懷裡。
席榮與眾人繼續喝了起來,包廂內再次響起了歡聲笑語,仿佛剛才的不快從未發生過。
………………
另一邊。
夜色如墨,街道上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梁大哥,快來!”
趙以衣的聲音急促而又清脆,她緊緊拉著梁進的手,一路奔跑著。
兩人的身影在昏暗的街道上快速穿梭。
他們穿過一條條狹窄的小巷,繞過一個個拐角,身後隱隱傳來那些家仆憤怒的怒吼和追趕的腳步聲。
但隨著他們不斷地奔跑,那些聲音漸漸遠去,顯然那些追擊的家仆已經被他們成功甩掉了。
很快,兩人來到了一片偏僻的區域。
這裡遠離繁華的路段,一入夜便顯得格外安靜,漆黑一片,隻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打破這寂靜的夜。
顯然,居住在這裡的人並不多,冷冷清清的,甚至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
趙以衣帶著梁進來到一座小石橋下,石橋橫跨在一條小河上,橋身斑駁,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梁大哥,跟我來!”
趙以衣說著,便鑽到了橋底。
她蹲下身子,用手舀起河水,用力地清洗著石橋底部的石磚。
河水在她的手中流淌,帶著泥沙和汙垢一起被衝走。
當石磚表麵敷著的淤泥被清洗乾淨之後,趙以衣仔細地辨認和摸索了一陣,眼神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似乎找到了她的目標。
下一刻,她雙手用力,居然將一塊石磚給抽了出來。
以趙以衣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將石磚硬生生抽出,而是這些石磚本身早就已經鬆動。
此時她繼續動手,一塊、兩塊、三塊……當抽出了幾塊磚塊之後,石橋底部居然露出了一個黝黑的大洞,洞口仿佛一張巨大的嘴巴,仿佛要將人吞噬。
梁進朝著裡頭一看,心中一驚,裡頭居然是一條人工修建的密道。
這條密道看起來頗為古老,牆壁上有著歲月侵蝕的痕跡,但卻依然堅固。
梁進感到驚訝不已,要知道,修建這樣一條人工密道,所耗費的人力、物力和財力都絕非小數目。
而趙以衣明明隻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子,怎麼會擁有這樣一條神秘的密道呢?
“梁大哥,像我一樣鑽進來。”
趙以衣說著,已經熟練地鑽入了密道之中,她的動作輕盈而又敏捷。
梁進微微猶豫了一下,看了看四周,確認沒有危險後,也跟著鑽了進去。
密道內部空間十分寬廣,設計構思十分巧妙。
底部有一條排水渠,能夠將滲入進來的河水及時排走,保持密道內不會被水浸泡。
而且這密道居然並非完全漆黑一片,頂部鑲嵌著一些會發光的螢石和雲母,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使得密道之中即便普通人也能夠勉強視物。
趙以衣伸手,將密道入口處的石磚堆碼起來,封住了入口,動作熟練而又迅速。
她回過頭來,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笑容,興衝衝地對梁進說道:
“這地方怎麼樣?”
“我帶你往裡頭走,裡麵還有很大的空間呢。”
說著,趙以衣便帶著梁進順著密道往深處走去。
密道隻能容納一人同行,所以趙以衣在前,梁進在後。
兩人的腳步聲在密道中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趙以衣一邊走,一邊向梁進解釋道:
“這地方,可是我小時候跟姐姐在這條河裡抓魚的時候發現的。”
“那個時候大概是十多年前,我好像才隻有五六歲,那年剛發了洪水,這條河裡的石頭被水流衝擊得撞上了石橋,就把這密道口給撞開了。”
“我們當時發現之後就鑽了進來到處探索,剛開始還很害怕,裡麵黑黢黢的,總覺得有什麼怪物會突然冒出來。”
“但是慢慢就發現這裡根本就沒人,很安全。於是這地方,就成為了我們三姐妹的秘密基地!”
“每當我們被爹娘追著打時,我們就會偷偷跑到這裡躲起來。我們還拉鉤約定,絕對不把這個地方告訴任何人。”
說到這裡,趙以衣微微停下腳步,回頭衝著梁進笑了笑,那笑容如同春日裡的陽光,溫暖而又燦爛。
“可惜後來,大姐、二姐長大了,也家人成家了,從此她們就再也不來這個地方了。這個地方,就隻有我一個人。”
“現在我帶你過來,以後這裡就是我們兩個的秘密,你也不能告訴彆人。”
趙以衣說著的同時,繼續帶著梁進深入。
這條密道,居然比梁進想象的要長。
密道修建得十分結實,各種支撐結構雖然陳舊,但卻依然堅固,承受著上方的壓力,保護著密道內的人。
兩人走了好一陣,前方的空間豁然開朗,出現在眼前的,居然是一個寬闊的大廳。
大廳內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味,仿佛訴說著這裡的歲月滄桑。
趙以衣熟練地找到油燈位置,然後摸到火石,輕輕一劃,火苗便跳躍起來,很快將油燈點亮。
昏黃的光線,將大廳照射得晦暗不明,卻也讓這個神秘的地方增添了一絲溫暖。
梁進可以看到,這大廳石板鋪地,每一塊石板都打磨得十分平整。立柱之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而在大廳頂部還修建有陶製的通風管,使得外界的氣流能夠進入。
大廳一端有著一條石階延伸向上,到一個暗門處戛然而止。
而另一端,則有著兩扇封死的大門,大門上鏽跡斑斑。
大廳正中,擺放著許多雜物,有破舊的衣裳,有缺了口的陶罐,還有一些不知用途的布料,甚至還有一些竹製玩具。
這些都是平民用品,和這個精美的大廳顯得格格不入。
趙以衣得意地對梁進揚了揚手中的皮靴,然後將它扔入了那堆雜物裡頭,臉上露出一絲調皮的笑容:
“我把這隻靴子放在這裡,那周嘉澤這一輩子都彆想找到!”
“這靴子可不便宜,起碼得花很多銀子。周嘉澤少了一隻,就沒辦法繼續穿了。”
“怎麼樣,我這樣幫你報仇解氣吧?”
顯然地上那些雜物,看樣子大多都是趙以衣從外頭帶進來的,每一件都似乎有著屬於它們的故事。
梁進聞言,微微皺眉,問道:
“你認識這靴子的主人?”
趙以衣點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厭惡:
“周嘉澤那惡少,住我們那片的誰不認識?”
“是應天府尹最小的兒子,整天仗著他爹的權勢為非作歹,橫行霸道,特彆招人恨。”
在趙以衣看來,那個周嘉澤就是故意尋釁滋事,梁進不過是運氣不好被這惡少給盯上了。
梁進聞言,問道:
“你得罪府尹大人的兒子,就不怕嗎?”
趙以衣得意地衝梁進眨眨眼,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