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專門來救災的。喏,糧食都帶來了,堆得跟山一樣。”
“趕緊的,把城門打開吧。”
這番輕描淡寫、甚至帶著幾分戲謔的話語,如同最辛辣的諷刺,狠狠抽打在石丹琴和所有在場官員的臉上。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直衝石丹琴的腦門!
“怕?!哈哈哈!”
石丹琴怒極反笑,笑聲嘶啞而瘋狂:
“本侯是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會怕你區區一個小輩?!”
他猛地踏前一步,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梁進,仿佛要將他看穿:
“說!那個毒功通天的毒婦李雪晴,在你們化龍門中,到底是什麼身份?!”
梁進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石丹琴這一問,終於讓他第一次正眼、認真地打量起眼前這位大乾侯爵。
末了,梁進咧開嘴,恍然大悟:
“哦——!原來是你啊!”
“就是那個被我門李雪晴長老揍得灰頭土臉、差點連老命都丟掉的銀翼侯?”
“嘖嘖嘖……看來現在東州城裡,就屬你的官最大了?那正好,省得我再去找彆人。”
梁進身體微微前傾,巨大的壓迫感再次襲來,他盯著石丹琴的眼睛,語氣輕鬆得如同在討論天氣,說出的內容卻石破天驚:
“那你就聽好了。”
“從今天起,東州救災之事,歸我化龍門全權接管。這東州城,就是我們救災總舵的所在。”
“我們已經聯合了七個大商會、九個大門派、十八個行會、還有二十四個有名望的鄉紳組織,組成了救災聯盟,總共可以四五萬人一同行動。”
四五萬人?!
還是由化龍門牽頭組織的聯盟?!
城樓上的官員們倒吸一口冷氣,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化龍門動員這麼大的力量,簡直……枉顧朝綱法紀!
一個民間組織膽敢私自籠絡這麼多人,更沒有在官府的領導控製之下,這必然會給朝廷對東州的統治造成極大隱患。
如今這化龍門前來,究竟想要乾什麼?
是想要攜眾投靠朝廷換取封賞?
還是……另有所圖?
梁進仿佛沒看到眾人驚駭欲絕的表情,自顧自地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冷茶,繼續說道:
“我來就是通知你一聲,在救災期間,凡是我化龍門救災聯盟所到之處,你們官府的人必須退避三舍!嚴禁乾涉。”
他放下茶杯,聲音陡然轉冷,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
“彆問為什麼?因為你們官府上下,從根子上就爛透了!打著救災的旗號,乾的儘是些敲骨吸髓、中飽私囊的齷齪勾當!”
梁進伸出手指,一根根掰著,如數家珍,聲音如同冰冷的鐵錘,砸在每一個官員的心頭:
“東州境內,青鱗縣知縣以救災為由,濫征捐稅,強刮民財,結果所征收之稅用於救災的,十不足一。”
“川口縣商人賑災捐款總計白銀五千二百一十三兩,可經縣衙那幫蠹之手後,僅僅剩下一百五十四兩用於購糧施粥。”
“至於這東州城,府衙庫銀虧空達八萬兩,守備軍中士卒吃空餉者多大六成。”
“還有太多,我都懶得說了。”
“讓你們這群蛀蟲和我們一同救災,那將是對我化龍門和救災聯盟所有義士的侮辱!”
這一番話,如同剝皮抽筋,將東州官場最肮臟最見不得人的膿瘡徹底撕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守備軍官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紫,若非忌憚對方恐怖的實力,早已拔劍滅口。
其他官員更是麵無人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連那些士兵,看向自家軍官的眼神都帶上了異樣。
“哈……哈哈哈……”
石丹琴突然笑了起來,笑聲嘶啞、刺耳,充滿了被徹底激怒的瘋狂!
他堂堂世襲侯爵,東南防務重臣,什麼時候淪落到要被一個江湖門派的弟子指著鼻子教育?
什麼時候,官府要給這些武林門派讓路?
什麼時候,這種民間組織也有資格給百姓施加恩威?
什麼時候,官府的賬目需要靠這幫刁民來監督?
他死死盯著梁進,聲音如同九幽寒風:
“連你門長老李雪晴,本侯都未曾懼過!”
“你區區一個弟子,又算什麼東西?!也配在本侯麵前大放厥詞?!指手畫腳?!”
他枯槁的身軀因極致的憤怒而微微顫抖,手指幾乎要戳到梁進的鼻子上:
“想談救災?想在這東州城設什麼狗屁總舵?”
“叫你化龍門的門主親自滾來跟本侯談!你——還不配!”
話音落下的瞬間,石丹琴那隻穿著厚底官靴的右腳,猛地在地麵狠狠一跺!
“轟隆!!!”
一聲沉悶如地龍翻身的巨響!
整座堅固的城樓都劇烈地搖晃了一下!
瓦片灰塵簌簌落下!
一股肉眼可見的凝練如實質的土黃色內力,如同一條狂暴的土龍,帶著碾碎一切的恐怖威勢,貼著地麵,朝著梁進所坐的位置咆哮而去!
內力所過之處,地磚寸寸碎裂,碎石激射,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
武者之間的爭鬥,也分文鬥和武鬥。
正所謂武鬥,那就是雙方仇怨極大,一上來就直接開打。
而所謂文鬥,則要溫和很多。
往往在雙方不願徹底撕破臉皮之時,通過直接開打之外的方式來較量和試探。
石丹琴這一腳,就屬於文鬥。
他之所以選擇文鬥,是因為他的心中那種隱隱湧動的危險感,讓他心中難安。
他以前隻跟化龍門接觸過一次,可那一次卻差點讓他丟了命。
這一次,他自然得小心謹慎。
梁進看著那咆哮而來土龍般的內力,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輕蔑的弧度:
“就這點能耐?”
“想見我們門主,得叫你們皇帝親自來才夠格!”
“我願來見你一個小小侯爵,已經是你莫大榮幸。”
“我門李長老可以打得你丟盔卸甲,我要踩死你一樣輕而易舉。”
話音未落,梁進那隻穿著普通布鞋、卻蘊含著恐怖力量的右腳,如同巨靈神踏地般,毫無花哨地朝著那道襲來的土龍內力,狠狠踩了下去!
“轟!!!!!!!”
一聲比剛才石丹琴跺腳時恐怖十倍的巨響猛然爆發!
仿佛整個東州城都在這一腳下顫抖!
以梁進右腳落點為中心,堅硬無比的花崗岩石磚如同脆弱的豆腐般轟然塌陷、碎裂!
蛛網般的恐怖裂紋瞬間爆開,覆蓋了整座城樓,順著城牆蔓延!
那道氣勢洶洶的土龍內力,在接觸梁進腳底的刹那,如同撞上了亙古神山的雞蛋,連一絲漣漪都未能激起,便瞬間崩潰、瓦解、消散於無形!
更恐怖的是!
一股霸道絕倫的暗勁,如同無形的怒濤,逆流而上,瞬間襲至石丹琴腳下!
“哢嚓!”
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石丹琴身下那張唯一完好的紫檀木椅,毫無征兆地、如同被無形的巨錘砸中,瞬間四分五裂,化作一地碎木!
“啊!”
石丹琴雙腳被這力量一震,猝不及防之下身體一個趔趄,狼狽不堪地穩住了身形。
他腳下的石磚,也布滿了細密的裂紋。
“嘶——!”
周白凝倒吸一口冷氣,美眸之中充滿了極致的震撼!
她知道梁進武功高強,但萬萬沒想到,竟然高到如此地步。
那可是三品強者銀翼侯的含怒一擊!
竟然被他如此輕描淡寫、甚至……更加霸道地一腳踩碎,還順帶毀了對方的座椅!
這不僅僅是實力的碾壓,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巨大的驚喜和一種近乎盲目的崇拜,瞬間淹沒了她!
這個男人……他或許真的能……
石丹琴臉上的鉛粉徹底掉光了,露出了底下因驚駭和羞怒而扭曲的鐵青老臉!
他死死盯著梁進,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怎麼可能?!
這個光頭蠻子的力量……竟然如此恐怖?!
遠超他的預估!
化龍門……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怪物巢穴?
一個李雪晴還不夠,怎麼連一個弟子都強橫如斯?!
“狂妄!”
石丹琴的怒吼如同受傷野獸的咆哮,聲震四野:
“你們化龍門,糾集數萬之眾,脅迫朝廷命官,威逼州府,抗拒王命!”
“你們……是想要造反嗎?!”
雖然石丹琴對上梁進沒有把握,但是石丹琴卻有著足夠的底氣。
他的底氣,就是他身後的朝廷!
隻要“造反”二字一出,絕對能夠嚇倒天下九成九的人。
果然!
這兩個字,如同帶有魔咒,瞬間讓城樓上所有官兵心頭一凜!
這是足以誅滅九族的滔天大罪!
這也是石丹琴最後的、也是最強大的武器——朝廷的法統!
他要用這武器,徹底壓垮對方的氣焰!
他不信,這世上真有人敢公然對抗整個大乾王朝!
周白凝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美眸一眨不眨地緊盯著梁進。
如今東州之中,銀翼侯最大,他說誰造反,誰就是反賊!
周家這樣的武林世家,都不敢和“造反”二字牽扯上任何關係。
那化龍門和那個男人,他們會被嚇倒嗎?
梁進臉上湧現出輕蔑的笑意:
“造反?”
他冷哼一聲,抓起麵前茶杯中剩下的半杯冷茶!
“嘩啦!”
手臂一揚,茶水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石丹琴狠狠潑去!
茶水在梁進那恐怖巨力和精純內力的加持下,速度快到了極致!
每一滴水珠,都蘊含著洞穿金石的可怕力量!
石丹琴瞳孔驟縮,想要閃避,卻哪裡來得及?!
“噗噗噗噗!”
一陣密集如雨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穿透聲響起!
那半杯冰冷的茶水,如同無數顆細小的鋼珠,狠狠擊打在石丹琴倉促布起的護體真氣上!
那層足以抵擋尋常刀劍的真氣,在這蘊含恐怖力量的水珠麵前,脆弱得如同紙糊!
瞬間被洞穿!
“啊——!!!”
一聲淒厲至極、不似人聲的慘叫從石丹琴口中爆發!
隻見他慘白的臉上,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血洞!
鮮血如同噴泉般從無數細小的傷口中激射而出!
整張臉頃刻間變得血肉模糊,猙獰恐怖!
劇痛讓他瞬間捂住了臉,身體佝僂下去,痛得渾身痙攣!
“侯爺!”
周圍的護衛士兵驚駭欲絕,下意識地揚起武器對準了梁進!
梁進猛地一掌拍在麵前的茶桌殘骸上!
“嘭!!!!”
本就破碎的桌子瞬間化為漫天齏粉,木屑如同子彈般四射飛濺!
巨大的聲響和狂暴的氣浪,將那些剛剛鼓起勇氣的士兵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武器都差點脫手!
梁進緩緩站起身,他那兩米多的龐大身軀如同魔神般矗立,凶厲的目光鎖定在捂臉慘嚎的石丹琴身上,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殺意和滔天的狂傲:
“銀翼侯,你好大的膽子!”
“竟敢當著救災聯盟無數義士和全城百姓的麵,說我化龍門想要造反?你當真無法無天!”
“俗話說,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他猛地抬起手臂,如同擎天之柱,直指石丹琴,厲聲質問,聲震蒼穹:
“你!”
“敢逼我們反嗎?!!”
最後的質問,如同九天雷霆,在風雨飄搖的東州城上空反複回蕩,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響,心神俱裂!
石丹琴捂著臉,臉上的傷並不嚴重,讓他恐懼的是梁進那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殺意。
以及他身後那群化龍門高手眼中閃爍的、如同嗜血凶獸般的寒光!
他們不在乎!
他們真的不在乎“造反”這頂帽子!
他們甚至……在期待自己繼續強硬下去,好給他們一個“官逼民反”的借口!
這群人,就是一群無法無天、毫無顧忌的亡命之徒!
瘋子!
一股冰冷的絕望和前所未有的懼意,如同毒藤般纏繞了石丹琴的心臟。
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敢再說一個“反”字,或者流露出任何強硬的姿態。
那眼前這個凶神惡煞的光頭巨漢,會毫不猶豫地當場將他撕成碎片!
他雖然已經進入暮年,雖然已經享受過了榮華富貴,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他就願意這樣莫名其妙就死掉。
巨大的屈辱和深入骨髓的恐懼,讓石丹琴渾身劇烈顫抖,捂著臉的手指縫中不斷滲出鮮血。
他想怒吼,想下令格殺,想調動大軍碾碎這群狂徒……
可所有的狠話都堵在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他隻能死死地低著頭,用沉默來對抗這無邊的屈辱和恐懼。
梁進不屑地瞥了一眼如同鬥敗公雞般渾身顫抖的老侯爵,仿佛在看一堆垃圾。
他不再廢話,轉身,邁開大步,朝著城樓下走去。
他一邊說,一邊昂聲道:
“你們該慶幸,今天我們不是來殺人的。”
“從此之後,化龍門負責救災,官府負責滾蛋。”
“誰要是敢合作,那得想清楚,官位是朝廷的,性命是自己的。”
“小心有頭睡覺,沒頭起床。”
他的步伐依舊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上。
銀翼侯石丹琴和一眾官員看著梁進的背影,麵上憤怒又憋屈,還有一些難以壓抑的……恐懼。
突然。
周白凝猛地站了起來。
她用充滿鄙夷的目光,冷冷看了石丹琴一眼。
那目光如冰錐刺骨,比李雪晴的毒掌更令石丹琴渾身發冷。
周白凝的繡鞋踩過積水,泥漿濺上裙擺,卻澆不滅她眼底的決絕。
“我跟你走!”
她追到梁進身旁,聲音裡帶著破釜沉舟的暢快,仿佛要將今天所受的屈辱都甩在身後。
梁進回頭看了石丹琴一眼,隨後仰天大笑,便帶著周白凝離開。
石丹琴隻覺胸腔裡炸開一聲悶雷。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就這樣離開自己跟隨彆的男人,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甚至還被嘲笑!
這讓石丹琴的驕傲和自尊在這一刻,被徹底無情碾碎。
他怒急攻心,麵色陡然一變。
“噗!!!”
一口黑血從他口中噴出。
而他的麵色也泛起了濃鬱的青黑,這是他極怒之下已無法壓製體內的殘毒。
“侯爺!”
在眾人的驚呼之中,石丹琴再也支撐不住,身軀一軟癱倒在地。
竟然已經氣得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