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緋雲,灑下萬點金斑。
柳如歌的繡鞋碾碎一片梧桐落葉。她忽然收住趕往新月茶樓的步子,簷角銅鈴正把琉璃鏡的碎光篩在她鬢間。那些浮動的光斑,原是少年斬碎棋盤時濺落的星火。
琉璃鏡裡,少年的話語被掩蓋,但仿佛有一柄無形的尖刀撕碎了這個時代給予皇權的統禦力。茶樓酒肆的閒人們指指點點,說天大地大皇帝最大,這人真是個莽夫,還舍了五百貢獻點的天山玉露。可他們看不見那些幻境裡蜷縮的魂魄,正如看不見柳如歌袖子裡暗藏的繡到一半的“霄”字香囊。
她想起那個月夜,少年半開玩笑說自己是個很衝動的人,如今才知道是真話。她沐浴在金斑裡,裙裾仿佛淌出蜿蜒金溪,倒映出她在這座城裡的生活印記——那時的洛陽夜雨,可沒教過她何為風骨。
茶樓飛簷上驚起寒鴉,柳如歌的指尖輕撫過逐月劍。劍穗綴著的昆侖珠,恰似新月茶樓三層雅間透出的那抹朱紅簾影。
她忽的輕笑出聲,驚散梁間築巢的灰雀。原來所謂男兒氣魄,竟是這般叫人甘願做他刀鞘裡的綢布。
“林預身。”她踏碎最後一階青石,殺意凝作針尖上的血珠,“你的舌頭,我收下了。”
……
啞骨劍鞘上,聶湘輕抬眸子:“師伯,他最後一句說了什麼?”
緋行雲不語,指間流轉金紅流光,蹲下去,輕撫劍尊聳立的毛發,瘸腿黑貓漸漸放鬆下來,發出“喵喵”的叫聲,談不上享受,隻是覺著不討厭。
但聶湘卻很有一腳把它踹下去的衝動,畢竟當初她在城南撿到它的時候,一人一貓可是對峙了整整一個下午。
“怎麼,難道我不如師伯有魅力嗎?”
“劍尊一號看到師伯,會不會就愛上她了?”
少女這樣想著,額頭卻突然被緋行雲彈了一下,她“哎唷”一聲,委屈地看著師伯。
“事情越來越麻煩了。”緋行雲歎了口氣,有些頭疼道,“這分明是個愣頭青啊……我知道為什麼,但是無法理解!你羽師叔甩鍋的功夫,要比她的劍道強多了。”
少女怔怔聽著,每個字她都知道,但合起來卻沒有一句聽得懂。
……
皇宮城樓,宦官總管被冷汗浸濕,無法形容的恐懼占據了他的身心。
“怎麼?”皇帝輕撫雕龍扶手,望著侍候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宦官,“你很熱嗎?”
“老奴該死!”元一連忙跪倒在地。
“怎麼就該死了?”皇帝輕輕微笑。
元一喉嚨乾渴,嘶啞道:“老奴,老奴不該在陛下麵前大失體統,汙了聖目。”
“朕看得出你很熱,”皇帝微笑下令,“來人,帶元總管去冰窖降降溫。”
“多謝陛下……”元一能預想到自己接下來幾天都要在嚴寒裡度過,但總算是保住了腦袋。
元一被帶走,場內氣氛更加凝重。
皇帝笑著道:“雖然不知秦備身說了什麼,不過,看起來是不違本心的。不像很多人,隻會對朕阿諛奉承,一點自己的主意也沒有。他很好,該賞。”
恐懼開始蔓延,沒有人會相信皇帝說的是真話。
太子妃秦宓的翡翠色步無故晃動,刺金廣袖裡的玉指如磨盤般絞在一起,美豔的麵龐微微閃爍。
太子側頭看她,眼神玩味,嘴上道:“父皇認為該賞,自然就該賞。但不知賞他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