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變了個調,完全聽不出他真正的嗓音。
蕭月懷有些意外:“你怎麼在這?”
今夜他換了一身墨色緞麵長袍,袍上點綴著零星的幾片竹葉紋,料子光滑如水,腹部裹著一條綢帶,勒出纖細的腰身。他戴了穗狀的耳飾,平日裡硬朗的麵容竟被襯出幾分不羈和風流。
“陛下要我護您周全,我怎敢放任公主一人去往鬼市?”
她沒見過這樣的林步京,多少驚奇了些,盯著他來回看個不停。
林步京尷尬地咳了咳嗓子:“公主瞧什麼?”
蕭月懷撲哧笑出聲,見他略微泛紅的麵頰,打趣道:“你還會害羞麼?”
林步京:“公主莫開玩笑了。快五更了,鬼市即將開門,您也要做些準備才行。”
他退了兩步,繞著蕭月懷看了一圈,搖頭道:“您這身裝扮去鬼市,恐怕不妥。”
蕭月懷抬起胳膊,低頭掃了一眼身上的衣服:“難道要打扮成乞丐才行?”
林步京哭笑不得:“倒也不必如此。隻不過那裡的賣家各種來路都有,窮人、富人、乞丐、亡命徒。為了活命又或者是其他目的,將自己的家當放到鬼市上來賣,都練就了一副火眼,識人辨物極其厲害,皆是人精不能隨意糊弄。”
“公主你身量纖纖,這雙手、這張臉一看便知是沒有做過苦活的人,若是平民打扮,反而要露出破綻。屬下已為您準備了一套衣裳。您且去換上吧。”
絡腮胡引蕭月懷去了偏房,在那裡她換上了一套湖水色的對襟裙,袖間用銀線勾出幾片祥雲,裙擺折了幾折,點綴著細碎的花紋,樸素卻不失氣質。
林步京左右踱步,來回斟酌,看了好幾眼後,從懷中掏出一枚蝴蝶簪子,輕手輕腳地插在女娘的發髻裡,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這下就無不妥了。”
一切準備完善,那名姓瞿的屠戶才領著他們離開了止淵巷。
城坊北牆下,有一條不易被發現的地下暗河。三人走過狹窄的小路和青石階,繞過層層疊疊的白楊樹,才來到岸邊。河上停泊著一隻小船。絡腮胡拽起掛在岸邊木樁上的麻繩,將船扯了過來。
折騰了一番,向暗河深處駛去。
夜色朦朧,河水悠悠,蕩起一片片連綿的霧氣,與水麵綠光相接,幽暗靜謐、鬼氣森森。這裡冷得像冰窖。蕭月懷攏著衣衫,雙臂抱懷,縮在角落裡發抖。
林步京立在船頭,緊盯著前麵的情況,手把著腰間的長劍,神情嚴肅。
船隻飄到鐘乳石洞中,牆上泛起詭異的光芒,紅藍相間。晃神間,真有種進了陰曹地府的感覺。
河道變得愈發狹窄,兩岸傳來嘈雜的人聲。伸首望去,一盞盞幽暗且泛著青光的燈沿著河邊亮起,燈光背後人影攢動,大多數佝僂著背影,步伐緩緩,似那修羅殿的惡鬼。
不遠處傳來鑼鼓聲,有人撒著白花花的冥紙,抬著一頂轎子,嘴裡念著聽不清的詞,垂著頭飄過,轎簾掀開,新娘在裡麵掩麵哭泣。
再轉眼,瞧見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扯著一個哭鬨不止的小女孩兒,舔著笑臉,對鋪子前光臨的顧客說著什麼。兩句交談,他便把身邊的妮子交了出去。任憑那女孩兒如何哭喊,他連眼睛也不抬一下,狠心的拿著錢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鬼市外的,是煙火。
鬼市內,則是生死。
目光流連之處,儘是灰暗。蕭月懷愈發覺得寒冷。
抵達小河儘頭,船隻靠岸停下。林步京先一步跳下,伸出手來扶蕭月懷。她輕輕扣住他的手腕,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