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當,未能輔助天水王完成新法,是我的遺憾!”
李峴拱手,他是被李瑄宴請來的。
而一入府邸,就聽《流水》,意味深長啊!
“我不在相位,京兆諸縣,有沒有安分一點。”
李瑄向李峴詢問道。
“和預料中的一樣,豪強想坐地起價,除非廢除常平新法。有的地方官吏施壓,使豪強歸還糧食。有的地方官吏還在觀望。”
李峴向李瑄回答道。
他是京兆尹,能得到第一手消息。
“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們想殺我談何容易呢?”
李瑄笑道。
他知道名聲的重要性,自穿越以來,就在經營自己的名聲。
他雖然硬剛李隆基,但和張九齡的強硬相比還差點。
張九齡也不過是被貶罷了。
再說,他的“詩名”,張九齡即便是文壇領袖也比不上。
“就看聖人怎麼處置了。”李峴也是這麼認為。
“楊國忠任首席宰相,五楊將無法無天,你為京兆尹,保全自己為主吧!”
李瑄知道李峴有明哲保身之道,在變法的時候,他極力勸阻,預料到了失敗,但他還是提醒一聲。
“天水王這麼提醒我,自己為什麼不這樣做嗎?”
李峴詫異,在他看來,李瑄一定進退之法。
“我想大變,在渺茫中尋找機會,隻是失敗了而已。”李瑄避重就輕地回複。
“聖人決心不夠,耐心不足,否則一定會成功。”
李峴認為是李隆基拉胯了。
後花園隻有他和李瑄兩個人,他也不擔心他的話泄密。
李瑄一再請求調兵震懾,但李隆基瞻前顧後,皆拒絕。
“唉!我若有機會再變法,大尹還會輔助我嗎?”
李瑄沒有去回答李峴的問題,而是問這麼一句話。
如果說李泌是他的張良,那李峴就是蕭何,有王佐之才。
現朝廷之中,李瑄的親信眾多,但才華和審時度勢,無一人及李峴。
“哪怕再失敗,也一定會的。”
李峴目光灼灼地回複道。
國家積弊已久,總要大臣們迎難而上。
如果百姓們“迎難而上”,那就是改朝換代的開始。
“大尹相信曆史是不斷向前的嗎?”
李瑄又問李峴這個問題。
“相信!”
李峴點頭。
“那為何每一次都在循環著改朝換代,你方唱罷我登場。”
李瑄笑問。
“每一次改朝換代,都是天下在進步。周代家天下,而孔子誕生,他有教無類,使平民百姓可以學習,他創立因材施教,使人更容易成才。然後是秦始皇天下一統,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漢代的察舉製,魏晉的九品中正製,到我朝的科舉,從造紙術,到印刷品,打破了士族對書籍的壟斷。平民百姓能讀書,篩選更多的人才入朝廷,這些都是進步……”
李峴從知識方麵陳述。
“不錯!千年的沉澱,才有盛世大唐。”
李瑄點頭,又說道:“我想再出長安,複軍功入相,大尹覺得如何呢?”
“李相想再軍功入相,比以往更難。”
李峴真誠地說道。
李隆基現在沉迷於享樂,大臣們看破不說破。
李瑄再拜相前,李隆基一定與李瑄問詢,大概會問拜相後搞不搞事。
那時李瑄該怎麼回答呢?
而變法,一直是李瑄的初心。
“我願意試試,我也想再舞動長槊,躍馬西域!”
李瑄微微一笑,說出他的目的。
“安西節度使是高仙芝,他剛立大功回來,擠下他怕是不容易。”
李峴沒想到李瑄會與高仙芝搶西域。
但他仔細一想,除了範陽平盧,也就西域最容易獲得軍功。
因為西域勢力錯綜複雜。
如高仙芝一樣,隨意找個理由,把石國屠了,就是一個“滅國之功”。
“現大食建立,其皇帝號稱屠夫。高仙芝狂妄自大,一定無法對付大食。所以我要親自出馬。”
李瑄向李峴說道。
後世以為怛羅斯之戰,大唐失敗,是因為葛邏祿的背叛。
實際上,大唐翻山越嶺三個月,遠征而來與大食這種帝國對抗,僵持下去,已經算輸了。
即便沒有葛邏祿背叛,失敗也隻是時間問題。
因為大唐在安西無法養太多兵力,高仙芝最多率領一萬五千名唐軍遠征,其他的皆是仆從軍。
仆從軍隻能打順風戰,打不了逆風。
葛邏祿作為大唐多年的附屬,如果不是逆風,怎麼可能背叛大唐呢?
“天水王想讓下官在朝廷提此事?”
李峴對高仙芝不太了解,但他聽信李瑄的。
“不用,我已經找高翁,實在不行,請貴妃娘娘出馬……”
李瑄希望在朝堂上提及此事的時候,由李峴出馬辯駁。
他將高仙芝為邊功和財富,屠柘枝城老幼,掠奪石國的事情告訴李峴。
讓李峴有切入點。
李峴明白了,到下午的時候,他離開天水王府。
翌日,興慶殿。
“啟奏陛下,當今兵部尚書空缺,高都護是名將之後,文武雙全,屢立戰功,臣願意推薦高都護為兵部尚書。”
日常事務處理完畢後,楊國忠出班向李隆基奏道。
高仙芝此刻也在朝堂,他很吃驚楊國忠突然提拔他。
他隻是個胡人,他想過自己會被封大將軍,但不敢想象尚書這個職位。
尚書一直是漢人中最有威望的大臣擔任,距離宰相一步之遙。
六部尚書中,除了存在感不高的戶部和工部,其他四部都有機會拜相。
但高仙芝是特殊的人,他知道胡人不能拜相,不想在朝堂上被這群老臣鉗製。
在西域,他就是說而一不二的土皇帝,哪個國王見他也得小心侍奉,他希望一直在西域。
“眾卿有何異議?”
李隆基問文武百官。
“啟奏陛下,臣才疏學淺,難達尚書之位。臣想為陛下開疆擴土,將大食驅逐出粟特故地。”
在大臣們竊竊私語,不讚成也不反對的時候,高仙芝出列推辭道。
這種氣度讓許多大臣高看他一眼。
在大臣們看來,如果能成尚書,誰會在邊境呢?長安的繁華不好嗎?
高仙芝的話,讓李隆基微微皺眉,他又想起高仙芝貪他錢財的事情了。
尚書都不要,想留在西域乾什麼?
“高都護不必憂心,可由天水王前往西域,代替你與大食對戰。”
楊國忠見李隆基不悅,表明了告知高仙芝。
“臣的安西兵鬥誌昂揚,所向無敵,黑衣大食不過一新立國度,孱弱不堪,臣發誓能將其逐出。”
高仙芝一聽就急了,他不想離開西域。
他想將這功勞攬入懷中。
李瑄的威名他如雷貫耳,如果李瑄出馬,就沒他的事情了。
“啟奏聖人,大食是與大唐齊名的強國,如果不重視,必然會損兵折將,應由戰功彪炳的天水王親自出馬。”
李峴出列,向李隆基拜道,不給高仙芝麵子。
“足下竟敢說我不是大食的對手?”
高仙芝見李峴懟他,怒目而視。
他根本就不認識李峴。
高仙芝上次來長安的時候,李峴隻是郎中,還未達到京兆尹的高位。
“隻是提醒,將軍不要過激。我聽說拯蹈危溺,誅除凶暴,稱之為‘義兵’,正所謂仁義之師所向無敵;敵人來攻擊,不得已而反擊,稱之為‘應兵’,同仇敵愾,抗擊侵犯的軍隊定能獲勝;在小事上爭勝鬥狠不能克製一時的憤怒,加怒於人,稱之為‘忿兵’,爭氣鬥忿的軍隊必會失敗;認為他國有金銀珠寶有利可圖的,稱之為‘貪兵’,貪婪的軍隊一定會被擊敗;憑借國家幅員遼闊,以人口眾多相誇耀,因而想在敵人那裡表現自己的威風的,稱之為‘驕兵’,驕傲的軍隊會被消滅。這五個方麵不僅是由人事決定的,也是天道決定,將軍要多多想想。”
李峴一番長篇大論,諷刺高仙芝率領貪兵屠柘枝城。
同時,也預言“驕兵必敗”。
大食是強國,哪怕剛建立,也不能小覷。
這番話,差點讓高仙芝破大防。
都說朝堂是看不見的刀光劍影,真是太凶險了,與他無冤無仇的李峴卻來攻訐他。
高仙芝很想說“貪兵必勝”,但在朝堂上之上,他說不出口。
這不符合漢人士大夫的價值觀。
後世都說高仙芝貪婪無度,實際上高仙芝善待士卒,非常大方。
他將自己的珠寶,大量地賞賜給有功勞的部下,使兵卒願意為他效死命。
“臣等也認為天水王可坐鎮西域。”
見李峴這個李瑄的鐵杆支持者發話。
呼啦啦地一群大臣上前,認同李峴。
包括楊國忠新拉攏的大臣。
這讓高仙芝懵逼!
他沒意識到自己陷入爭鬥中,在朝堂上勢單力薄的他,根本沒人替他說話。
但以蕭隱之、達奚珣為首的保守派,反對高仙芝成為兵部尚書,這樣高仙芝就能呆在西域。
他們不想李瑄在西域立功,以免聖人高興,再讓李瑄拜相。
可保守派在李林甫死後,根本無法阻礙楊國忠和李瑄的黨派。
而且裴寬也不和他們一夥,他們的聲音注定得不到李隆基的重視。
“天水王,你願意前往西域嗎?”
李隆基抬手讓眾大臣安靜,然後詢問李瑄。
“臣隻聽陛下命令!隻要陛下一聲令下,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唐土……”
李瑄出列拜道。
天寶年間,郡王和親王是不需要上朝的,他以尚書右仆射的身份,依舊在百官最前列。
雖然不理政事,但尚書右仆射是從二品的官職,在六部尚書之前。
他向李隆基表示一切聽從聖人的吩咐,但後半句的意思不言自明。
“好一句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唐土。”
李隆基搓了搓手。他聽李瑄的話頗有鬥誌。
後世很多人以為“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是漢代的話,實際上並不是,隻是一些漢朝的崇拜者,從“日月所照,皆為臣妾”中加工出的話。
但並不妨礙這句話所表達出的自信,是一種天朝上國的自信。
李瑄在朝堂上,說出過太多次“名言名句”,朝臣們不足為奇。
“等上元節後,就對天水王進行任命!高都護免去安西節度使、安西副都護的職位,任兵部尚書,授紫金光祿大夫,上柱國,封密雲郡公。”
李隆基需要好好想想怎麼安排李瑄,就先免去高仙芝,確認李瑄去西域。
“臣謝陛下……”
高仙芝隻能向李隆基一拜。
他也不是蠢貨,知道不能再反駁。
畢竟他是升職的,隻是作為胡人,留戀安西的權力,不適應與漢人士大夫在朝堂上的爭鬥。
一時間,高仙芝患得患失,他是個將領,渴望鮮血與戰鬥。
他又看向一直平靜的李瑄。
李瑄沒去過西域,但在西域大名鼎鼎,許多人稱呼其為“天將軍”。
短短三年,殲滅吐蕃和其附屬五十萬大軍,自身死傷不過數萬。
說實話,高仙芝也佩服。
但此時此刻,他總感覺不對勁。
“臣遵旨!”
李瑄也拱手領命。
確定去西域後,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任魚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