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銛心中有一杆秤。
薑度已經失勢,他雖然和李瑄有關係,但她的女兒隻是李瑄的妾室之一。
妾是卑微的,可以隨意送人、拋棄,甚至互換小妾在達官貴人中,比比皆是。
哪有人會與妾室的父母聯係的?
再加上李瑄與李林甫的矛盾,楊銛不認為李瑄會為薑度出頭。
更何況楊銛以為薑度是一個軟飯,軟硬皆施,他可以以最低價格,推倒薑度的宅院,成為自己豪宅的一部分。
“你……”
薑度被氣得咬牙切齒。
他確實不敢主動去向李瑄“申冤”,再大的怨氣,也得咽到肚子裡。
五楊的胡作非為,似乎是聖人默許,即便傳到興慶宮,聖人也不會過問。
“七天時間!後悔就來不及了。”
撂下這一句狠話後,嚴舼就欲帶著青衣奴仆離開。
就在這時,薑度府的奴仆快步進入堂中向薑度稟告:“啟稟阿郎,天水王駕臨,說是要拜見阿郎!”
此時嚴舼還未離開,聽到下人的話後,大吃一驚。
他沒想到天水王會來薑度府,還是“拜訪”。
雖然他剛才口出狂言,但主人吩咐過,不要去招惹天水王的家人,否則鬨大以後難以收場。
天水王有多狠,拜相的時候都清楚,連虢國夫人這麼強勢的女人,都彆想在府庫多要一枚銅錢。
薑度更為震驚,他沒有想過李瑄會在回到長安的第二天前來。
雖然李瑄總是“嶽父大人”的叫,但薑度總感覺李瑄是在揶揄他。
“我親自前迎!”
薑度立刻出堂迎接,也顧不上嚴舼。
這個時候,他將此事稟告天水王,或許能保下他的宅子。
泥人也有三分火,薑度被楊銛逼急了,準備向自己的“女婿”妥協。
薑府門前,李瑄牽著李淞,在門外等待。
和自家府邸不同,直接進入不合禮節。
拜訪者,要麼被仆人請入,要麼主人親自迎接。
“天水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不要見怪。”
薑度快步出門後,就要像李瑄拜道。
“嶽父大人不必如此。”
李瑄製止薑度相拜,並說道:“月瑤遠在安西龜茲,萬裡迢迢,短時間無法回來,我代她來看望你啊!”
“月瑤還好就行,不必奔波勞累。”
薑度想到愛女,頗有感觸。
長安貴族的貴女,常回娘家。但妾室有限製。
李瑄能如此,說明還是很寵愛女兒的,他心中頓感放心。
“淞兒,這是你外祖父,快叫阿公。”
李瑄摸著李淞的後腦勺說道。
自李淞記事以來,應該是沒見過薑度府。
薑度也不可能去天水王府。
“阿公?”
李淞很奇怪,怎麼突然又冒出一個阿公呢。
但他還是聽從阿爺的吩咐。
“外孫這麼大了,我這個外祖父挺失敗的。”
薑度不禁感慨落淚。
女兒妾室的身份,使他無法見到李淞。
聽李瑄一說,薑度心中非常難受。
以至於他想伸手去摸李淞,又下意識地將手縮回去。
“鏘!”
“大膽!你們乾什麼?”
突然間,旁邊的裴瓔一聲大喝。
隻見數十名青衣奴仆在嚴舼的帶領下,從薑度府大門蜂擁而出。
他們氣勢洶洶的樣子,讓裴瓔以為刺客,立刻從腰間抽出橫刀。
李瑄此次回長安,隻攜帶一百名身經百戰的親衛。
由於要夜間執勤,除了在天水王府休息,和護送裴靈溪、霜兒回去的,他身邊還有三十人。
在長安城,親衛們沒有穿盔甲,隻是著暗甲,執刀劍。
在羅興、薛錯被李瑄派出去乾大事後,裴瓔一直是李瑄的親衛統領。
裴瓔拔刀後,親衛們紛紛拔出刀劍,有十餘名親衛迅速靠前,剩下的就要去砍嚴舼等人。
連李瑄也心中微驚,他以為他的嶽父大人要和他玩先禮後兵。
“停下,我們是光祿卿的奴仆。”
嚴舼沒有之前的神氣,見李瑄親衛提刀衝來,連忙大喊一聲。
他隻是想趁李瑄進入薑度府的時候偷偷溜走,向楊銛彙報情況。
沒想到激起這麼大的反應。
想要李瑄死的人何止千萬?李瑄的守衛一直都十分嚴密,風吹草動都不放過。
一群青衣奴仆“氣勢洶洶”地從李瑄不遠處的門前衝出,自然會被視為“刺客”。
正常的拜訪,主人絕對不會搞出這麼唐突的事情。
見這些青衣奴仆舉手大呼,李瑄的親衛才沒有把刀落下。
“嶽父大人!這是怎麼回事?”
李瑄板著臉向薑度問道。
他的兒子李淞都嚇得抱住李瑄的大腿不鬆開。
在長安城中,李瑄是可以合法跟隨一定數量親衛的大臣,甚至還可以令金吾衛開道。
連李隆基都認為總是有刁民想刺殺李瑄。
“天水王,他們是光祿卿的奴仆,想要強行買我的宅子,跋扈無禮,我管不了他們。可能是因為您的到來,他們想要暫時離開。”
薑度連忙向李瑄解釋道。
他正好將楊銛想要強買他宅子的事情告訴李瑄。
李瑄此時此刻的威勢,令薑度心悸。這種沙場上培養的鐵血之氣,稍微一怒,令人膽寒。
“那旁邊不就是楊銛的宅基地嗎?他要興建大豪宅,為什麼還會看上嶽父大人的宅子呢?”
李瑄指了指正在施工的宅基地,向薑度詢問道。
實際上心中已有一些猜測。
“回天水王,光祿卿覺得自己興建的宅院不夠龐大,想要把我的宅子也占據。我這麼大宅子,竟然隻出一千貫。我不同意,所以光祿卿的奴仆管家就來我府中威逼我。”
薑度將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心如欲壑,後土難填!他想有一天將勝業坊都霸占了嗎?勝業坊如果全變成楊銛的府邸,應該比聖人居住的興慶宮更大吧?”
李瑄眉頭一皺,故意怒形於色。
見薑度小心翼翼,不敢再接話,李瑄又向薑度問:“嶽父大人,楊銛不知道你是我的嶽父嗎?還是說明知道,故意令我難堪?”
“回天水王,我已經告訴光祿卿的管家,但他直呼您的大名,並揚言他們家主人也不怕您!”
薑度看著嚴舼,將嚴舼剛才在薑府大堂說過的話又重複一遍。
聽到這話的裴瓔和親衛都很憤怒,隻要李瑄一聲令下,就一定會將這數十名奴仆砍成肉泥。
“快讓我們離開,我的主人是光祿卿,是楊氏,是貴妃娘娘的兄長。”
嚴舼見一群親衛拿刀虎視眈眈,依舊不讓開,色厲內荏地大喝一聲。
他隻是路過,想來李瑄不會揪著不放。
打狗也要看主人。
更何況李瑄現在已經不是宰相,而他們楊氏的勢力也越來越龐大。
朝堂上的大小事務,都要由楊相公處理。
唯一怕的是武將出身的李瑄,不按常理出牌。
李瑄聽到嚴舼叫囂後,把李淞抱在馬車上,然後來到嚴舼身邊。
嚴舼緊張地看著李瑄,不敢再說話。
“我的職事官是安西大都護,我的散官是驃騎大將軍,我的勳是上柱國,我的爵位是天水郡王,我的使職差遣是安西北庭節度使、經略大使。你一個奴仆,憑什麼敢直呼我的名字?你問楊銛敢嗎?”
李瑄向嚴舼質問道。
如果隻是私下說說也就算了,當著嶽父薑度的麵,直呼的名字,這是打他臉啊。
李瑄看楊銛宛如建築宮殿一般大興土木,心中壓製著憤怒。
而且楊銛擴建府邸,欺負到他頭上了,真以為他不會為嶽父出頭嗎?
“我沒有說過!”
嚴舼矢口否認,當時隻有薑度在,咬死不承認就行了。
“那楊銛強買我嶽父的宅第是什麼意思?他身為朝廷命官,皇親國戚,為什麼不能遵守國法?”
李瑄知道這些奴仆囂張跋扈慣了,不知廉恥,死鴨子嘴硬。
他以此詢問,想看嚴舼有什麼好說的。
薑度在朝堂上,是一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官吏,為人膽小謹慎,絕對不敢主動挑釁楊氏。
“我家主人出錢買宅院,是楊少卿貪得無厭,想要更多錢財。”
嚴舼硬著頭皮說道。
“那你們覺得這座宅院值多少錢?”
李瑄指著薑度府的大門說道。
“一千貫,不……兩千貫。”
嚴舼感受到李瑄眼中的寒氣,剛說一句一千貫,又忽然改正。
實際上,楊銛出兩千貫買薑度的宅子。隻是嚴舼這些青衣奴仆仗著主人的威名,將這些錢貪了。
事後可以去青樓好好瀟灑一番。
“啟稟天水王,他們說一千貫限我七天內搬走,否則就用強。”
薑度接話道,他現在不管不顧,想要出一口惡氣,將一切押在李瑄身上,希望李瑄能看在月瑤的麵上,幫他守住薑府。
隻要薑府在,楊氏就能看到天水王與他關係不一般,不敢再任意欺淩他。
“太常少卿,正四品官職,是祭祀宗廟的主持者,聖人親自任命。連太常少卿的府邸都敢強拆,還有什麼是不敢的?這不僅僅是無視法律,還是藐視聖人!”
李瑄眼神微微一動,直接為幕後的楊銛扣帽子。
“天水王,你莫要血口噴人,我家主人房子建大點,又能如何?”
嚴舼腦子一熱,把脖子向前一挺,他目光上挑,像是護主之犬一樣。
有種殺了我?
要麼放我離開!
他認定李瑄不敢,會乖乖放他離開。
就算鬨到聖人那裡,他家主人也能擺平。
“還敢放肆!”
“碰!”
裴瓔見嚴舼這麼囂張,猛然一拳打在嚴舼臉上。
“啊!”
嚴舼防不勝防,慘叫一聲,仰躺倒地。
裴瓔力大無窮,一拳就打掉嚴舼好幾顆牙齒,鮮血從口中噴出。
一群青衣奴仆見裴瓔真敢打管家,欺軟怕硬的他們不敢與親衛相抗,緊張地後退,並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