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將安慶宗監視起來,意味著安慶宗再也無機會逃出長安。
否則安祿山造反之前,他可以以踏青為由,出長安遊玩,然後逃跑。
哪怕安祿山不愛這個兒子,在起兵前也會通知一下。
安祿山真正的眼線不是他在府邸的門客,而是潛伏在長安的富商劉駱穀。
他第一時間派人傳信府邸被楊國忠血洗,大郎也被禁軍看護。
安祿山非常憤怒。
但七月份不是出兵的最佳時機。
他在狗頭軍師高尚的建議下,奏書向聖人獻上三千匹北地寶馬,每匹馬配兩名馬夫,由二十餘名胡將率領士兵護送入長安,請求一路的郡縣、關隘放行。
這一組合,就是三千精銳騎兵,和三千勁卒。
這雖然不足拿下長安。
但絕對可以輕易突破洛陽,甚至潼關。
這種出其不意,必然會讓大唐崩塌。
隻要李隆基同意請求,他們以六千偽裝的精兵為前鋒,主力隨後就到,事半功倍。
邊軍!
一下就觸及到李隆基最敏感的神經。
李隆基罕見地將楊國忠和一眾大臣召入勤政務本樓中,思考對策。
獻馬事件,使他心中僅剩的僥幸蕩然無存。
安祿山讓他丟儘臉麵,失去了天子的威嚴,他恨不得將安祿山千刀萬剮。
如果安祿山造反,是他執政曆史中最大的汙點。
哪怕他認為有李瑄和眾邊將在,安祿山無法動搖大唐的根基。
“啟奏聖人,若是獻馬,由沿途郡縣接收押送即可,何用一匹馬兩個馬夫?安祿山以獻馬為借口,這是六千精銳邊軍,他們一定是安祿山造反的先鋒軍,想要拿下長安。”
楊國忠冷汗直流,向李隆基分析道。
“還用你說嗎?都是你們這些大臣心胸狹窄,把那個胡兒給惹惱了。”
李隆基對楊國忠大喝一聲,他不反思自己的錯誤,而是責怪楊國忠等大臣。
安祿山的野心是怎麼來的?
誰縱容了安祿山?
楊國忠看李隆基發怒,把頭一縮。
其他大臣也噤若寒蟬。
早在開元後期,安祿山就因輕敵冒進,犯下死罪。
張九齡力求將安祿山處死,以儆效尤。
但當時李隆基和張九齡關係很差。再上聽信安祿山的花言巧語,當即就赦免安祿山,讓其將功折罪。
無奈之下,張九齡隻能道安祿山“麵有逆相”,將來會謀反。
又對另外一個宰相裴光庭說“亂幽州者,必此胡也”,讓裴光庭幫忙勸諫。
最終李隆基反過來諷刺張九齡以貌取人,妄斷忠良。
不論是張九齡想借口執行國法處死安祿山,還是真相人之術。
如今一語成讖。
安祿山已成李隆基的威脅,到這種地步,李隆基後悔沒聽張九齡的話。
沒有人一個大臣敢在李隆基傷口上撒鹽,畢竟李隆基親口說過“朕自保之,卿等勿慮”。
“右相你說,該怎麼做?”
李隆基見一眾大臣低頭,他指名道姓楊國忠。
“一定要拒絕安祿山獻馬的請求。安祿山在範陽,猶如虎入叢林,他讓胡將代替漢將,證明軍隊儘被他掌握。當今應該想辦法讓安祿山回長安,再仔細調查。”
楊國忠知道李隆基為了自己的自尊心不會承認過錯。
他也害怕安祿山謀反。
因為三鎮兵馬皆在安祿山手中,河北河南無防備,對朝廷威脅巨大。
楊國忠清楚如今南衙禁軍已經成為廢物,精銳的北衙禁軍三十年前還能打一打。
現在父傳子、貴族子弟鍍金的北衙禁軍,最多隻能平定一下土匪強盜。
陳玄禮雖然一直在邊軍中挑選精銳為北衙禁軍的隊頭。
但少數的邊軍入北衙以後,就像小石子投入湖中,掀不起一點浪花。
“有什麼良策嗎?”
李隆基又問楊國忠。
“聖人可外派使者,並親自寫書信安撫,召其十月份到華清宮溫湯。”
楊國忠思來想去,想出這個辦法。
長子結婚都不來,溫湯會來嗎?
“也隻有這樣了!”
李隆基沒有什麼好辦法,隻能試著哄騙一下。
等楊國忠等大臣離開後,李隆基令人將中官輔璆琳亂棍打死。
上次輔璆琳出使安祿山,回到向他稟告安祿山忠心耿耿,他認為輔璆琳欺騙他。
此舉表明李隆基潛意識認為安祿山要造反,但內心深處又充滿矛盾,選擇自欺欺人。
輔璆琳死後,李隆基派遣他更信任的心腹宦官馮神威出使範陽,除了帶著一些從安西龜茲運來的大食波斯奇珍異寶外,還有李隆基親筆寫下的詔書。
八月,馮神威帶著金銀珠寶來到範陽。
他是李隆基的心腹不假,但他害怕安祿山突然謀反拿他祭旗,是以唯唯諾諾。
馮神威跟隨著安祿山的親衛進入範陽節度使府衙,安祿山威嚴地坐在首位。
按照禮儀,安祿山要起身行禮迎接,但安祿山隻是老神地坐著,不準備接旨。
馮神威見兩旁都是披甲提刀的親衛,不敢多說話,隻是斷斷續續地宣布聖人對安祿山的信任,關心安祿山身體健康。
並將賞賜的奇珍異寶亮出來。
馮神威也告訴安祿山,朝廷良馬頗多,不必再獻馬。
最後,馮神威將李隆基的親筆手諭交給安祿山。
“朕為卿作一湯,十月於華清宮待卿。”
親自下令為安祿山在華清宮鑿一溫泉,李瑄都沒有這待遇,看起來無比動情,十分真摯。
但安祿山已經準備好一切。
“馬不獻亦可!回去稟告聖人,臣十月灼然詣京師。”
向馮神威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安祿山神態傲然,言語中充滿狂妄。
雖然聲稱“拜見”,但他準備率領千軍萬馬去拜見。
撕破臉皮後,他也不指望再獻馬。
宣旨完畢後,馮神威被安祿山暫時扣押起來。
過幾天,馮神威才被安祿山放走。
嚇得馮神威幾無睡眠。
馬不停蹄回到長安後,馮神威跪在李隆基麵前哭泣:“臣差一點就見不到聖人了。”
不過當李隆基聽安祿山會在十月到長安,懸著的心放下一點。
滿朝文武皆知安祿山要反,但沒想到是今年。
畢竟謀反是大事,要提前準備。
殊不知安祿山已經準備很多年。
現在已經到達最後階段。
從八月開始,安祿山數倍軍餉於軍。
並隔三差五賞賜範陽、平盧軍酒肉,調動軍心。
一些偏遠的軍,被安祿山以演練的借口,向範陽調集。
同時,安祿山安排高尚、阿史那承慶,聯係奚、契丹、靺鞨、室韋、同羅等部相助。
許諾他們的好處,絲綢、牲畜、糧食,甚至漢地婦女,他們想要什麼有什麼。
是以除了曳落河外,安祿山又征調胡人騎兵七萬餘。
範陽節度使,統轄經略軍、靜塞軍、威武軍、清夷軍、橫海軍、高陽軍、唐興軍、恒陽軍、北平軍,統轄兵士九萬一千四百人。
平盧節度使,統轄平盧軍、盧龍軍、榆關守捉、安東都護府,統轄兵士三萬七千五百人。
免不了還有一些私兵。
使安祿山除河東軍以外,能動用的總兵力多達二十一萬人。
於安祿山與李隆基相約的十月,這些兵馬全部到齊。
範陽城外,戰馬漫山遍野,百裡望不見邊緣。
旌旗獵獵,營壘森嚴,兵甲林立,秩序井然,看得出安祿山麾下有精兵強將。
值得一提的是,這裡的胡人超過一半,到處都是聽不懂的語言。
安祿山最後與將士和僚屬商議出兵的細節。
本計劃十月份南下,但由於兵馬太多,調度失衡,不得已改到十一月份。
此次出兵,將以秋風掃落葉之勢,迅速將唐軍擊潰,不給唐軍喘息的時機。
安祿山最器重的人要屬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史思明。
他下令史思明為範陽留守。
他本人率領十八萬大軍,和曳落河鐵騎,於十一月初南下。
剩下兩萬步騎,交給史思明。並允許史思明招募兵馬,壯大實力。
等待他拿下東都洛陽後,可以進攻河東節度使的治所太原。
說來也氣,身為河東節度使的安祿山,竟不能調動河東一兵一卒。
當初安祿山新掌河東軍,選擇帶領河東軍征伐奚族、契丹,收攏軍心。
但被奚族、契丹提前於土護真水埋伏,大敗而回,事後安祿山歸罪於河東兵馬使魚承仙,將其殺死,推脫罪名。
這使安祿山徹底失去河東的軍心,他的軍令,天兵軍一概不聽。
特彆是都傳言安祿山要謀反的時候,以天兵軍為首的河東諸軍向朝廷效忠。使安祿山失去奪取重鎮太原的機會。
……
畫麵一轉,長安,十月中旬。
在安祿山調兵遣將的時候,一份七百裡加急的密奏,從西麵傳遞回來。
這是袁思藝的“密奏”。
高力士知李隆基最近愁眉不展,以為是李瑄西征勝利,攜帶著密奏興致衝衝地進入李隆基寢宮,希望李隆基看到勝利的消息後,會高興高興。
“聖人,是袁思藝的密奏。”
高力士將信件遞給正在喝悶酒的李隆基。
聽到是袁思藝,李隆基一把奪過密奏,撕開封條。
“怎麼會?”
是袁思藝的字跡,有監軍的印章。
但內容卻讓李隆基大驚。
天水王半年行軍,至裡海南部時,陡遇大雨,麵白唇青,虛弱無力,躺在床上無法起身。
大軍隻能駐紮與大食十萬大軍對峙,隱瞞主帥病情,未能開戰。
李隆基看完信件後,隻覺得天塌了。
東北麵臨危機,李七郎偏偏在這個時候病倒。
看樣子病得很重。
原本指望在關鍵時刻,李七郎能懲治安祿山。
“快派遣禦醫到波斯。”
醒悟過來後,李隆基大喊一聲。
他沒有懷疑病情的真假。
和安祿山不同,安祿山是他傳召的時候稱病,李瑄是由他的親信密奏大病。
高力士得知李七郎重病後,心嘭嘭直跳。
他和李隆基一樣的想法,有李七郎在,安祿山不足為懼。
現在,漁陽的鼓聲,似乎在耳邊敲響。
一天後,李瑄將屬於安西都護府的奏書呈至長安。
他用虛弱的語氣,表示暫未為聖人開疆擴土,等他病好,立刻對大食展開進攻,請聖人再給他一些時間。
李瑄大病的消息傳出,楊國忠、四楊、一些豪強權貴彈冠相慶。
他們想起天妒英才的故事,漢代的霍去病,就是二十多歲死去。
太有才乾的人,會惹來天殺,他們希望下次從西域傳來的信件,是李瑄死去的消息。
至於安祿山,即便真反叛,國家還是有良將,有邊軍可以對抗的。
李適之得知這個消息後,悲痛欲絕。
作為飲中八仙的李適之,號稱如長鯨吸百川,一連數日,滴酒未進。
但就在這一日,羅興奉李瑄之命從安西悄悄回到長安。
而且還帶著終南山隱居的道士,李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