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向李適之說道。
“安祿山今年會造反嗎?”
李適之還顧慮這一點。
“不知道!但天水王篤定會。”
李泌搖了搖頭。
“聽先生的安排了。”
李適之咬了咬牙,也隻能這樣。
接下來,李泌先居住在宋國公府。
羅興聯係廖崢嶸,以及京兆地區、關中地區忠於李瑄的常平新兵。
要從常平新兵之中,挑選驍勇,護送李適之一家人安全到達莫門軍。
同時,莫門軍也會出兵接應。
這時候,逐漸代替郡兵職責的常平新兵尤為重要。
地方太守收到楊國忠的命令攔截李適之,也有心無力。
招募鄉勇需要一定時間。
更何況在隴右地區,李瑄的影響力大於任何人。
翌日,李適之聽說李瑄邊關大病後,也臥病在床的消息傳遍長安。
人們都認為李適之思子成疾,沒有懷疑其他。
李隆基派遣高力士探望,並令禦醫診治。
但李適之裝得很像,禦醫不敢胡言,隻能以思子成疾上報,並開藥調養。
沒幾天,傳出來飲中八仙的李適之已經無法再飲酒。
人們唏噓不已,認為這是行將就木的征兆。
李適之披頭散發,忍饑挨餓,故意三天才吃一頓飯,身體自然虛弱,麵如菜色。
禦醫看了都搖頭!
由於李霅、李季卿、李玉瑩等不知道李適之在裝病,感情流露,不斷哭泣,探望的客人們將此告訴其他權貴。
以至於長安權貴都以為李適之活不過今年冬天。
李隆基隻是感慨一下,並沒有因為李適之重病,而放棄去華清宮。
他心情也不好。
至於李適之的兒子、女婿請假不朝也無所謂。
一則李隆基本就不上朝。
二則是他們的權力被楊國忠架空,可有可無。
十月下旬,李適之想去驪山腳下果園邊李隆基賞賜給李瑄的宅子養病。
李霅等隻能同意,用車子將李適之拉在那裡,希望在安靜的地方父親病情會好轉,能正常一日三餐。
驪山腳下的宅子中,楊國忠還親臨看望李適之,他巴不得李適之快點一命嗚呼。
等李適之死亡的消息傳到波斯,說不定還能打擊一下李瑄。
他看李適之蒼白無力的臉色,覺得李適之將要油儘燈枯。
臨走的時候,楊國忠又假惺惺地讓李霅好好在家陪伴李適之,並送上大補之物。
與李適之不遠的驪山上,巍峨的華清宮中。
李隆基再次痛罵安祿山,因為安祿山未能履行約定,來華清宮溫湯。
眼看十月份將過。
不過李隆基想著安祿山應該不會在今年叛變。
甚至以為安祿山一個胡兒,最多想割據範陽,苟安樂一時。
他準備再派使者,為安祿山加“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如果安祿山還不來長安,他必然會調集河東、朔方、隴右、河西的兵馬討伐安祿山。
越想越煩,李隆基乾脆忘掉煩惱,好好享受這個寒冷的冬天。
凜冬過去,或許春天就會到來。
他有時在溫泉之中,有時在飛霜殿內飲酒。
他像是心血來潮一樣,每每觀看宮中的大樂《霓裳羽衣舞》。
由美麗動人的楊玉環舞蹈。
此時楊玉環因為擔心李瑄的病情而憂鬱,那我見猶憐的神態,加上身嬌體媚,使《霓裳羽衣舞》更讓李隆基迷醉。
看著那嫵媚的美人,一顰一笑。
聽著那靡靡曲調,無憂無慮。
飲著水晶杯中的宮廷禦酒,醉生夢死。
與此同時,華清宮下,楊國忠在中書門下堂訓斥著文武百官,彰顯自己的威嚴。
四楊依舊收著來自四方的賄賂。
壯麗的虢國莊中,拜訪的達官貴人排了數裡。
他們絲毫沒有料到東北與西北的變化……
在十一月的一天,杜甫一路跋涉,從長安回往洛陽。
和曆史上不同,這一世,杜甫在老家洛陽有一些薄田,能養家糊口。
在從長安回家途中,他察覺到國家的大患,寫了一首五百字的五言古詩。
通過敏銳的觀察力,和各地的走訪,詩中儘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轉拙。
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
……
不僅僅是對當權者的批判,他也非常無奈,對李隆基恨鐵不成鋼的同時,又抱有一絲希望。
非無江海誌,瀟灑送日月。
生逢堯舜君,不忍便永訣。
……
葵藿傾太陽,物性固難奪。
他還是那個國家的忠臣,如向日葵開向太陽的方向,這是本性無法改掉。
中堂有神仙,煙霧蒙玉質。
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榮枯咫尺異,惆悵難再述……
神仙似的美人在堂上舞蹈,輕煙般的羅衣遮不住玉體的芳香。
供客人保暖的,是貂鼠皮襖,朱弦、玉管,正演奏美妙的樂章,勸客人品嘗的,是駝蹄羹湯,香橙、金橘,都來自遙遠的南方。
那朱紅色的大門裡,富人家的酒肉飄散出誘人的香氣,這大路上啊,凍餓死的窮苦百姓有誰去埋葬?
相隔幾步,就是天堂與地獄一樣的區彆。
杜甫繼續鞭撻是誰造成了這一切?
杜甫的幼子雖不至於再餓死,但他發出的悲呼一點都不次於曆史上的《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
他結合自己這一世為官的思想,刨根問底,質問上蒼?
也是質問不可能回答他的李隆基?
國家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杜甫明明心中已有答案。
群冰從西下,極目高崒兀。
疑是崆峒來,恐觸天柱折……
杜甫已經預料到叛亂會到來。
在安西龜茲。
李瑄召西域諸國王、酋長進行最後一次會議。
他直言安祿山要造反,他要率兵勤王,讓這些西域國家儘可能提供一些支持。
西域諸王知道天將軍是要大謀劃,但他們不敢拒絕天將軍。
答應為安西北庭勁卒充當後勤。
在西域,沒有人不知天將軍的威勢。
有天將軍,才使得天可汗有含金量。
颯颯秋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李瑄在起兵前,寫出第二首菊花詩,以表達他的堅定。
這首詩是現在的心境。
甚至可以代入李瑄包括變法、鏟除豪強在內的諸多事情。
僚屬們也明白,沒有人能擋住李瑄入玉門關。
十一月,甲子日。
李瑄在龜茲城外,親衛軍營的大帳之中。
他從早上開始,就端詳著手中的諸葛亮劍。
看劍的古樸。
看劍的鋒利。
看劍刃中倒影的自己。
他思緒飄飛,跨越時空,向那位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蜀相招手。
軍營之外,訓練的親衛人喊馬嘶,塵土飛揚。
箭矢穿空呼嘯的聲音。
金鐵碰撞之音。
還有那寫著“唐”字戰旗獵獵的聲音。
畫麵一轉。
杜甫在洛陽的家中寫下最後一行字。
默思失業徒,因念遠戍卒。
憂端齊終南,澒洞不可掇。
這是杜甫新完成的《自京回洛陽詠懷五百字》。
他看著自己的長篇巨作,歎一口氣。
畫麵再轉,範陽。
數以萬計的兵馬整裝待發,數千輛輜重車輛,已經就緒。
“本王收到密旨,聖人令我舉兵入長安討伐楊國忠,諸君應全部隨我出征。”
“將霍亂朝綱的楊國忠殺死,你們都將封侯拜將,榮華富貴,得到數之不儘的賞賜……”
“下令出征!”
安祿山意氣風發,他將諸將召到大營中。
除了留守的史思明外,此行安祿山將率領阿史那承慶、孫孝哲、高邈、安守忠、李歸仁、蔡希德、牛庭玠、向潤客、崔乾祐、尹子奇、何千年、武令珣、能元皓、田承嗣、田乾真等心腹將領出征。
還有高尚、嚴莊等謀主跟隨出謀劃策。
他們都心知肚明要乾什麼,他們興奮地領命後,出營帳號令自己的兵馬南下。
士卒聽到安祿山的軍令以後,有興奮的,有恐懼的。
興奮者認為清君側立功,封侯拜將。
他們自認為可以橫掃一切,所向無敵!
恐懼者察覺到“謀反”二字,但他們現在已經被裹挾。
安祿山號令嚴肅,治軍森嚴,有一群為了立功,不顧一切的猛將。
這些猛將皆以一當百,使軍隊總體上士氣高昂。
“咚咚咚……”
在沉悶的鼓聲之中,一支接著一支的軍隊向南。
有訓練有素的步兵,有裝備精良的燕雲鐵騎。
塵土蔽日,山河震動。
旌旗、長矛、馬槊、強弩、陌刀……
凜凜寒光,使飛鳥不敢出現在蒼穹。
安祿山坐在一輛龐大的戰車上,親信李豬兒在旁邊服侍著。
戰車的周邊是一百名鐵甲騎士,個個孔武有力。
他們是從八千曳落河中再次精選出的一百勇士,為安祿山親衛,沒有誰不是以一當十。
距離安祿山戰車百步外,是安祿山麾下最強大的曳落河鐵騎。
這一天,河北上空陰雲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