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將此事稟告給崔將軍,暫不能進攻河東諸郡,以扼守潼關為主要。”
安守忠派人去通知崔乾佑,茲事體大。
“遵命!”
傳令兵領命離開。
短短幾日後,燕軍人心惶惶,再也不敢小瞧李瑄的兵馬。
特彆是靺鞨、同羅、室韋等軍因此而不滿。
他們幫助安祿山叛亂,需要有收獲,這一下死了數千人,對他們這些部落已算傷筋動骨。
好在安祿山派人賞賜,將這些部落安撫。
沒有完成洗劫長安,損失近萬騎兵和大將曹將軍,讓安祿山暴怒。
安祿山身體不好,一生氣就發病,一發病就鞭打李豬兒等左右宦官。
如果嚴莊、高尚等謀主運氣不好在安祿山發病時覲見,免不了一頓毒打。
又經過嚴莊的分析後,安祿山派遣文武雙全的張通儒到潼關,並加大潼關的兵力,準備死守潼關,扼製李瑄東出之路。
安祿山在等待回紇、吐蕃的動靜。
現在安祿山要全力發動南陽之戰,令武令珣、田承嗣等大將確保占領南陽諸郡。
待完成嚴莊的戰略,集中人力物力,再與西出潼關掃滅李瑄。
……
“王將軍,我給你兩千天策衛,守衛華陰,監視潼關。”
幾天時間,李瑄打掃完畢戰場,離開華陰前向王難得囑托道。
等主力西域騎兵到來後,李瑄會直接讓他們到達華陰,屆時再將天策衛抽調回去。
“末將不會辜負李帥所托。”
王難得拱手道。
雖然李瑄沒有給予他官職,但他相信自己隻要一心跟隨,李帥不會虧待他。
李瑄沒有為麾下加官,是因為他現在本就沒有官職。
這次回長安,李瑄就會向李隆基討要官職。
又吩咐一些事宜後,李瑄帶著剩下的天策衛回長安。
到達新豐的時候,李瑄收到車神塞的信件。
阿史那扶汶不負眾望,截堵住李亨,按照他的密令,殺死李靜忠和程元振,現正在歸往長安的路上。
這讓李瑄鬆一口氣。
裴冕、杜鴻漸等擁護李亨的願望失敗,朔方軍郭子儀、河東軍李光弼哪怕忠於朝廷,也沒有效忠的對象。
郭子儀、李光弼不像是藩鎮割據的人,特彆是與李瑄關係不錯的李光弼。
李隆基的其他兒子,如永王李璘,雖在去年年底的時候被任命為山南節度使。李璲在今年四月被認命為劍南節度使。
然李璘、李璲還未前往山南、蜀地。
再加上被李瑄在金城逮捕的李璬,李隆基的兒子一個不剩,全部在李瑄手中。
野心者想擁戴的機會都沒有。
隨便擁戴一個宗室為帝,和對李瑄口誅筆伐一樣,並沒有太大意義。
四月下旬,李瑄押送著上千名叛軍俘虜,繞過長安,回到鹹陽,再次拜見李隆基。
此時的李隆基拄著龍頭拐杖,頭發銀白,連一絲黑色都沒有。
他的臉上皺紋縱橫,無比頹廢,像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聖人,天水王凱旋歸來拜見!”
小宦官唯唯諾諾地跑到鹹陽的一座豪宅中,向李隆基稟告道。
這所宅院是鹹陽最大的院落,現遍布十步一哨,五步一崗的士卒。
但這些士卒並不是宿衛皇帝的禁軍,而是李瑄的親衛天策衛。
一天十二時辰,不論什麼時候都披堅執銳。
“快…快讓他進來。”
在高力士的攙扶下,李隆基不顧天子禮儀,激動地跑出庭院。
穿著盔甲,腰間佩戴著諸葛亮劍的李瑄出現。
“七郎,快把玉環娘子還給我……”
李瑄還未拜見,李隆基就急忙開口。
這段時間,他度日如年。
貴為天子,卻沒有尊嚴。
不論他怎麼嗬斥這些天策衛,都不起作用。
天策衛的統領羅興,油鹽不進。說什麼也不讓他見楊玉環。
他已經急出病來了,再不見玉環娘子,他會死的。
為看楊玉環一眼,李隆基站在庭院的最高處,但鹹陽城不小,他也不知道楊玉環在哪一個院落。
從日出到日落,隻能徒歎。
“啟奏聖人,臣不負所望,將來犯長安的叛賊打敗,此戰共斬首八千,俘虜一千,我軍傷亡甚微,俘獲……”
李瑄對李隆基的話置若罔聞,拱手以後,一字一句地向他稟告新豐之戰的戰報。
“噔噔……”
李隆基沒有心思聽戰報,他快要急死了,用龍頭拐杖敲地。
“我要玉環,我要玉環!”
“隻要把玉環還給我,秦王、天策上將、尚書令,都封給你……”
李瑄稟告完畢後,李隆基用低沉的聲音喝道。
“貴妃要在太真觀思過,聖人不能相見,以免落人口實。”
李瑄搪塞後,又一本正經地道:“天策上將和尚書令的官職,聖人必須封給我,這樣臣才能收拾山河,澄清天下。”
“你……你真是逆賊啊!權力都已經給你了,連這點要求都不能滿足嗎?”
李隆基氣急,指著李瑄的鼻子破口大罵。
“臣也是為聖人考慮!”
李瑄撂下一句話後,又對他安排的小宦官吩咐:“今日為聖人準備一下,明日一早,啟程返回長安。”
“遵命!”
小宦官點頭應是。
“李賊……”
“李瑄……”
“七郎,回來……我要玉環娘子。”
望著李瑄的背影,李隆基的語氣由重到輕,最後是乞求。
旁邊的高力士見聖人如此,眼淚不自覺流下。
可憐啊!
但說實話,他也不想讓聖人見到楊玉環,以免再生事端。
其他人,或許還有機會。
但心思縝密的李七郎,他們再沒有機會。
長痛不如短痛,高力士希望李隆基安享晚年。
……
翌日清晨,天策衛、飛龍禁軍、龍武軍都已做好準備。
車隊和馬隊在鹹陽原上排成長龍。
龍輦的車廂已經被拆下來,李隆基站在龍輦上,不時在四周張望,他在尋找玉環娘子的蹤跡。
但始終未發現楊玉環在哪個車子中。
倒是發現有不少囚車。
最前方的囚車裡是楊國忠,他穿著紫色的官袍,卻披頭散發地坐著,充滿絕望。
還有虢國夫人,平日裡珠翠滿頭,衣裳似錦,現在卻不見一絲金玉。
那“卻嫌粉黛無顏色,淡掃蛾眉朝至尊”的楊玉瑤,已徹底失去顏色。
有的隻是迷茫。
她想見李瑄,卻不得李瑄看見。
想見楊玉環和聖人,為她們求情,更沒有人理會。
憶往昔,楊氏豪第,光耀門楣。天下官吏入京先朝拜楊氏,再參見府衙,以至於車馬填塞街陌。
那倩妝盈巷,蠟炬如晝的場景,隻能活在她們的夢中。
土木之工,曾不分晝夜,現已停止。
她們出逃攜帶的大量金銀珠寶,都將作為軍資。
包括她們在長安的豪宅、絲綢、銅錢、果園、田地,都充為公產。
“李七郎,李七郎……”
李瑄從楊玉瑤的囚車路過的時候,楊玉瑤尖叫大喊。
李瑄終於回頭,看她一眼。
此時的楊玉瑤麵容憔悴,非常可憐。
但李瑄卻沒有升起一絲同情,五楊直接和間接,令無數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李七郎,我們曾經很友善。都是楊銛、楊釗惹你,和我沒關係!”
楊玉瑤把手伸出囚籠。
“自作孽,不可活!”
李瑄淡淡地吐出一句話。
“我要是死了,你就得不到玉環了。”
楊玉瑤見李瑄殺意已決,反倒是沒有懼色,語出驚人道。
她是女人,知道女人的心思。
更何況他與楊玉環一直親密無間。
這十來年時間,她從楊玉環的神態、情緒上,猜出楊玉環對李瑄有愛慕之情。
她雖然不知道楊玉環何時產生這樣的心思,但她能理解。
李瑄英武不凡,少年英雄,又是滿腹才華的大詩人。
自《水調歌頭》以來的填詞,開創詞風,豪放中不失婉約,動人心弦,令無人長安少女少婦癡迷。
楊玉瑤曾經也喜愛李瑄的緊,多次勾引不成,再加上李瑄的刻意針對,才因此作罷。
她知道楊玉環這麼多年維護李瑄,也是這個原因。
但她不能向外吐露,楊玉環一旦失寵,楊氏的末日就會到來。
在楊玉瑤看來,麵對嬌媚動人,傾國傾城的玉環娘子,沒有一個男人能把持住。
包括李瑄!
她們楊氏大小都被抓起來,而楊玉環卻沒有,還被與李隆基分開,說明李瑄的心思。
她或許有過錯,但她若被李瑄殺死,楊玉環傷心欲絕,一定不會讓李瑄碰她。
“不要再胡言亂語,否則我不客氣。”
李瑄地瞥了楊玉瑤一眼,手扶劍柄上,大拇指動了動。
他有欲望,這不否認。
但心中的信仰,高於一切,沒有什麼可以撼動。
“哈哈……不敢承認,偽君子!”
楊玉瑤向李瑄罵道,她伸著脖子,就看李瑄敢不敢殺她和韓國夫人。
“把她綁了,再把嘴堵住!”
李瑄怒道,向天策衛吩咐道。
虢國夫人一向膽子大,膽子不大也做不出那些無法無天的事情。
曆史上她被擒住,被砍了一刀的情況下,還能淡定自若。
在承受富貴的時候,她已經想過結局。
這也使她在楊氏三姐妹中脫穎而出。
就這樣,楊玉瑤的嘴被堵住,她隻能在囚車中“嗚嗚”掙紮。
隨後,李瑄來到李隆基的龍輦旁。
他沒經過李隆基的允許,在文武官吏的注視下,登上龍輦,與李隆基同座。
此時的李隆基,被穿上黃色龍袍。
而李瑄穿著公輸青子為他打造的金色盔甲,以彰顯他的身份。
想問玉環在哪的李隆基沒有再問出口。
同坐在一起,李隆基在這一刻如芒刺在背。
“唉!”
文武官吏們歎息,竊竊私語。
“竟然穿著金甲與聖人同車,這是想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嗎?”
“李七郎怎麼變成這樣了,聖人有恩於他啊!”
“王莽謙恭,是未篡位的時候。今日以後,哪個皇帝敢相信品德高尚的大臣?陰陽失衡了。”
“這算什麼?聖人已經免去他的職散勳爵,他想自己封自己嗎?”
“噓!不要再說了,被他聽到就不好了。”
文武官吏們不知道李瑄要乾什麼。
這不該是成為周公的樣子,也不會是為諸葛亮一樣的臣子。
他們以為李瑄要逼迫李隆基自封首席宰相,太尉,成為執掌兵權的權臣。
這段時間,有一些臣子,看到李隆基一脈大勢已去,向李瑄靠攏,渴望得到重用。
特彆是李瑄拜相時提拔的大臣,進士及第的文人。
還有一些官吏內心矛盾,糾結掙紮。
更有一些反對者認為“禮樂崩壞”,咒罵李瑄不得好死。
“啟程!”
最前方,薛錯率領一千天策衛打頭陣,宣布隊伍啟程。
在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車轍交響,他們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前進。
溫煦的陽光,灑落在隊伍之中。
有的人心中憧憬光明,有的依舊墮在黑暗中,不可自拔。
此行龍武軍押送著一千餘名剛俘獲的叛軍,他們要被迫入長安城,接受長安百姓的指責。
李瑄清君側,已擒楊國忠和楊氏。
李瑄平叛軍,首先得利,殺俘甚眾。
這是李瑄的威望。
在隊伍的最後麵,一輛不大不小的馬車,緩緩行駛。周圍有禁軍護衛。
裡麵坐著的正是楊玉環,她在這裡,李隆基一定是看不見的。
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在囚車之中,楊玉環也不可能知道。
她心中除了心痛姐姐們,也做好心理準備。
……
“聖人為何一言不發!”
李瑄與李隆基一起坐在龍輦上,哪怕中途歇息,李隆基也未說一句話。
日昳時分,快到長安明德門的時候,李瑄向李隆基開口道。
“金甲太厚,不敢多言!”
李隆基像是賭氣一樣,說出這句話,其間不無諷刺。
等長安的官吏和百姓看到李瑄身穿金甲,與皇帝一起在龍輦上過朱雀大街,又是什麼想法呢?
這是要用威望蓋過他啊!
“這麼多天了,聖人想好為我加冕秦王之位了嗎?”
李瑄又問李隆基,還微微一笑:“明天是最後的期限,我的十萬西域鐵騎已經到京兆,十萬河隴兵馬也在路上。如果沒有官職去調令他們,他們恐會失了分寸。我的幕僚想把黃袍披在我的身上,但我不想那麼做!”
看李瑄笑裡藏刀,李隆基渾身一顫。
二十萬精銳大軍。
黃袍加身?
這是威脅他啊!
氣得發抖的李隆基咬牙切齒地吐出三個字:“朕同意!”
說完這三個字,李隆基仿佛被抽空力氣,躺在龍輦上。
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一定會在天寶初年將李瑄和安祿山宰了。
“明日太極宮大典,臣會擬定典文,宣告天下!”
李瑄回答李隆基。
李隆基沒有答複,這是默認。
距離明德門三裡的時候,京兆尹崔光遠率領長安的文武大臣等候。
“拜見天水王,拜見聖人!”
崔光遠先拜李瑄,再拜李隆基,然後才道:“臣率領百官,迎接聖人回京,百姓在朱雀大街夾道等待,希望主持大局。”
長安的大小官吏,也見到與聖人同乘龍輦的李瑄。
心懷聖恩者怒目圓瞪。
若非場景,他們一定會大罵李瑄無禮。
“叛軍攻破潼關,國家危難,致使聖人前往蜀地。幸虧本王率兵趕到,才得以護送聖人回京。在大尹的輔助下,唐軍擊敗叛軍,旗開得勝,我一定會請奏聖人嘉獎你。”
李瑄主動開口,向崔光遠和文武官吏說道。
“謝天水王,謝聖人!”
崔光遠再拜後,開始加入龍輦旁邊的文武大臣隊伍。
形成文武百官拱衛李瑄和李隆基回長安的意向。
儀仗隊被崔光遠帶出來,站在隊伍的最前方,彰顯天子的尊貴。
但誰都明白,是皇帝拋棄國都和百姓逃離長安,然後被李瑄“請”回都城。
麵對危險,逃離長安的那一刻,使李隆基的天子之名,顏麵掃地。
自流傳天水王大軍到達,將與李隆基再回長安的消息傳出後,長安的亂象漸漸平息。
崔光遠處死一百多名趁火打劫的潑皮無賴,追回不少財寶。
再加上城中還有一些京兆府士卒和金吾衛,使長安沒有蒙受太大損失。
申時七刻,明德門打開。在長安百姓翹首以盼下,羽林儀仗最先進入明德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