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不是第一次來矽穀。
上一世，他曾經跟潘程蓉一起來斯坦福參觀打卡。母子倆在胡佛塔下合影的那一張照片，後來一直放在潘程蓉LA家中的電視櫃旁，放了很久。
同樣，他與他那個韓國女友沿著1號公路橫穿美國時，也曾途經矽穀，還在這裡留下了許多的浪漫回憶。
不過，此刻是2011年9月，時間比他上一世的記憶早了多年。
這個時候，Facebook才剛接手了這片原屬於太陽微係統（Sun&ns）的57英畝園區，還沒有完全搬遷完畢。
位於門洛帕克的總部園區也遠沒有未來的科幻感。
沒有那座由弗蘭克·蓋裡設計的、擁有全球最大開放式辦公空間的MPK20大樓，也不會有人知道，在10年後，這裡將從從單純的科技園區，演變為一個集辦公、住宅、商業於一體的綜合社區。
他還記得，當年他與他的韓國女友因為進不去FB總部，於是在帕洛阿爾托的一家咖啡店裡喝了一個多小時咖啡，討論過Facebook的崛起。
其中他那位在伯克利讀書的韓國女友教、不，是跟他談論起了很多東西，其中就提到，2011年是fb崛起的一個關鍵節點。
如今，陳諾站在門洛帕克的Facebook總部外，看到麵前這一片尚未完全成型的園區，心中也不禁感慨萬千——
“2011年的矽穀，科技浪潮正席卷而來，Google、Apple等巨頭已在附近紮根。”
“Facebook作為新星，正以驚人的速度追趕，並將在未來十年內，成為第五家“萬億”級企業。”
“我相信，那個時候誰也想不到。”
佳人之語，音猶在耳。誰能料到，他居然會在陰差陽錯，來到此時此地？
他掏出手機，拍下眼前的景象——沒有“Like”雕塑的空曠園區入口，幾棟樸素的辦公樓，和遠處隱約可見的矽穀天際線，看上去就跟今後中國的某物流園差不多。
馬克·紮克伯格見此，心裡是又好氣又好笑。
他是真的沒想到，不然當初他會不會去找這人當fb形象大使都不太好說——一個電影明星，居然莫名其妙的對他的公司一副很有感情的樣子。
要說他喜歡社交網站，現在他的關注人數都已經達到3200多萬了，結果動態發的是越來越少。這次這麼重要的電影上映，也都隻發了兩次動態。一次是倫敦首映禮，還有一次就是中國首映禮，前者是紅毯上的劇組合照，另外一張是他跟一群中國影迷們的自拍照。
要說他不喜歡。還沒進門，就一副很有感觸的樣子，開始拿出手機拍照？
這有什麼好拍的？
“.我們預計的是12月之前，把所有部門，一共2000多名員工都從帕洛阿爾托搬遷過來，現在已經遷移了一半左右的部門。更換園區的目的，是公司正在高速發展，未來一到兩年，我們計劃”
當雪梨·桑德伯格介紹到這，紮克伯格當機立斷，打斷了她，接過話頭道：“我們計劃要裁剪三分之一的人手。我來給陳介紹吧，雪梨。”
猶太女人用有點無奈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退到了一邊。
的確，這跟事先商量好的不同，但他現在改主意了。
中國人的表現實在太奇怪了，他最終還是選擇相信自己。
“你要來給我做導遊，馬克？”陳諾笑道，“該不會你是認為我會給小費吧？”
“哈哈哈哈.”
一旁陪同的10餘人全都笑了起來。
馬克·紮克伯格雖然覺得這話有一點陰陽怪氣。但大家都在笑，他也隻好跟著笑道：“記得多給一點。我可不會跟你客氣。”
“哈哈，放心。”陳諾笑眯眯地收起手機，跟著紮克伯格往園區深處走去。
陽光灑在尚未完全翻新的辦公樓上，還有一些員工穿梭在園區之中，空氣中彌漫著初秋的清新空氣，但在陳諾眼中，卻帶著金錢氣息的躁動。
聽到身邊這猶太佬在鬼扯要裁員之後，果真不懷好意的跟他開始扯淡，陳諾也沒有辦法。既然要跟他比演技，他當然隻有兩個字——
成全。
“這地方也沒啥好看的。”紮克伯格說道，“就是幾棟Sun&ns留下的古董建築。我不喜歡這裡，搬過來其實也就是圖個便宜，這裡的地皮租金比帕洛阿爾托低不少。”
“低多少？”
紮克伯格愣了一下，“什麼？”
陳諾一臉認真的看著他，“你不是說租金比帕洛阿爾托低麼？低多少？”
“我……”紮克伯格臉色頓時有點僵硬，隨即聳了聳肩，說道：“低了一點。但是，你知道的，Facebook現在燒錢燒得厲害，廣告收入還沒跟上，每一分錢都值得節省。”
陳諾點點頭，露出一絲恍然道：“原來如此，我看報紙上說fb是10年發展最為迅猛的新興企業，注冊用戶都快8億，原來是fakenews。那看來時代周刊把馬克你評選為‘2010年度十大風雲人物’，那也是搞錯了？”
紮克伯格有點尬，看了看陳諾，見他臉上表情真誠自然，實在又不像是在諷刺，隻好有點僵硬的，像是在背誦台詞一樣說道：“是的，可以這麼說。雖然，我們用戶的確是增長了一些。但是，我也不知道明天的命運會是怎樣。”
“MySpace的例子就在眼前，很多企業看上去很美妙，其實內部問題非常多。”
“像我們，最近這段時間，服務器經常宕機，隱私投訴沒停過，廣告商還老嫌我們的轉化率低。有時候我都懷疑，我們是不是擴張得太快了。說實話，我有時候都覺得，能不能撐到IPO都不好說。”
陳諾這個時候算是徹底明白小劄是在乾嘛了，當即微微笑道：“哦，這麼慘？幸好我今年的代言費已經收到了，是不是再晚一點，我就需要去法庭上討薪了？”
此話一出，隨行的團隊頓時發出一陣低低的笑聲。尤其是裡麵的中方人員，比如古麗娜紮笑得最為大聲。
桑德伯格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說些什麼，但還是忍住了。
紮克伯格說了一大堆，得了這麼一個回答，也是像吃了隻蒼蠅一樣，強笑道：“這倒不至於。”
他這個時候心裡也是真的很納悶，他說的是假話嗎？
是假話。
可也是很有可能成為現實的假話。
甚至現在很多外界評論家們，也的確不乏這種聲音。
雖然他對此一向是嗤之以鼻。
但是，他是他。對方不過是一個演員，怎麼感覺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跟自己嘻嘻哈哈？
他就對fb的發展這麼有信心？對自己這麼有信心？
在這個檔口，馬克·紮克伯格對此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邊說邊聊，一行人走進了一棟辦公樓。一層十幾個員工們在很大的一個個隔間裡敲著鍵盤，迎麵而來的白板牆上，貼著幾張手繪的海報，還寫著“MoveFastandBreakThings（快速執行，打破常規）”的標語。
“這兒就是我們現在的辦公室。比較簡陋。”紮克伯格說道。
聽到聲音，靠近門口的幾個人抬起頭看過來，看到陳諾的時候，瞬間露出驚訝的神情，有個女員工哇的叫了一聲“OMG”。
辦公室這附近的人都聽到了，都紛紛看了過來，隨後吸氣聲此起彼伏。
陳諾笑著朝他們擺擺手，頓時又引起了好幾聲激動的驚叫。
紮克伯格笑道：“你在我們這裡的人氣很高。”
陳諾衝最近的那個捂住嘴，滿臉通紅的女員工笑了笑，說道：“哈嘍。”
“OMGOMGOMG……”那個女員工語無倫次的念叨著，隨後一下子反應過來，嘩啦一聲站了起來，伸出手道：“娜奧米格萊特。你，你好。”
“你好。”
“見到你很高興，我是你的……粉絲。”
應該沒說謊，因為陳諾看到她的工位上貼著好幾張他的照片，不由得笑道：“謝謝。”
娜奧米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臉有點微紅，看了看紮克伯格，試探著道：“陳，我能跟你合個影嗎？”
陳諾看著紮克伯格，笑道：“我想CEO同意的話，應該沒問題。”
紮克伯格哪怕不願意，這個時候又能說什麼？
當然隻能微笑點頭。
而後一發不可收拾，整個辦公室都躁動起來了。
古麗娜紮在一旁看著陳諾跟排成一條龍的fb員工，挨個一起合影。
雖然說，她走遍全球，早見慣了類似的場麵，但在fb這樣的大公司裡，看到這些斯坦福哈佛的畢業生們，也跟普通人一樣，笑容滿臉的跟老板合影，嘴角忍不住掛上了一絲絲甜笑。
過了一會兒，她看到有一個像是經理還是主管的人，對陳諾說道：“陳，你能給我們大家在白板上留個言嗎？”
古麗娜紮看到陳諾答應，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她也不知道她在緊張什麼。
可能就是來自於一個高中畢業的學渣，在這些學霸甚至可以說是學神麵前那種自卑感作祟，讓她突然有點擔心，有點忐忑，不知道高考412分的老板會寫些什麼。
陳諾當明星當久了，倒不像古麗娜紮這樣想東想西，也不知道他的小助理在鄙視他的高考成績。
彆人要他寫，他就寫唄。
根本沒有多想，拿起一隻馬克筆，在那塊白板牆上一揮而就，寫下來一句英文：“Facebookiscool:”，在下麵再簽上“陳諾”這兩個中文名字。
緊跟著，頓時掌聲四起，歡呼聲大作。
他也略有得意，口中謙虛道：“謝謝，謝謝。”
古麗娜紮看看陳諾，看看黑板上的字，又看看辦公室裡那些激動的學生們，一下子有點懵，不知道這句話到底好在哪裡。
更讓她想不到的是，短短幾分鐘，一張張自拍就出現在了Facebook的員工小組的討論群中。還有很多fb的員工，在他們離開之後，紛紛來到這麵白板牆的這一句話之前合影拍照。最後，這麵白板還給被放在了休息區裡，成為了FB辦公區裡一個著名的打卡地。
而她的不理解，其實並不意外，這就是中西文化之間的壁壘。
有許許多多的中國明星到了美利堅，為什麼總是不適應？原因就是在這裡。
要不是陳諾上輩子在LA活了十多年，他也不可能知道，怎麼應付美國人。
說白了，對日本人你彆把他當人，
那對美國人呢，就是彆跟他客氣。一客氣，他就找不到東南西北，你對他不客氣，他才知道什麼叫尊重，才會跟你在日內瓦簽下城下之盟。
所以隨手寫個facebookiscool，這些美國佬是真的會覺得很酷。但要是三思而行，寫個什麼thankyou友誼萬歲facebook加油乾巴爹美利堅no1，這些不懂禮儀的美國蠻子，反而會覺得你這人是不是軟弱可欺。
寫完留言，離他們進入辦公區已經過去差不多20分鐘，陳諾和紮克伯格終於得以走進了裡麵的會議室。
門關，好像是一個信號。
除了陳諾和紮克伯格之外，兩個團隊裡的每個人很有默契的都嚴肅起來了。
古麗娜紮在會議桌的最後麵坐下，也不知不覺有些緊張起來，拿出個筆記本，準備做好自己會議記錄的工作。
首先是由陳諾的團隊的律師開始通報之前的合同條文，雖然之前已經溝通過，但這次雙方的boss都在場，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的。
他們這邊的主力律師，一個叫伊森·布魯克斯大胖子翻開文件夾，語速不快卻清晰地說道：
“根據2010年9月雙方簽署的合作協議，甲方Facebook以2億美元的代價，將公司2%的股權授予乙方陳諾先生。乙方則在合約期內擔任Facebook的全球形象代言人，享有相關宣傳權利與報酬，並配合甲方的品牌推廣活動。”
他又翻了一頁，繼續道：“協議第七條、第九條明文規定，該期權自簽署之日起即刻生效，不附帶任何表現條件。除非出現嚴重違約，Facebook無權單方麵解除或收回該股份期權。”
他抬頭看了看紮克伯格，掃了一眼雪莉·桑德伯格和坐在旁邊的一名FB法務主管，“而目前，我們收到了來自貴公司一係列模糊的信息，甚至包括對於合約內容‘重新解釋’的傾向。這在我們看來，屬於不當行為。請貴方對此做出解釋，謝謝。”
fb的法務主管輕咳一聲，說道：“首先，我想重申，Facebook一向尊重與合作方的合約精神，我們沒有否認合約的效力，也從未正式提出解除協議。隻是——當前公司的發展情況和外部環境發生了一些重大變化，我們需要就部分條款的解釋，進行更為細致的溝通和澄清。”
伊森·布魯克斯笑了笑，道：“哦？比如是什麼？”
“比如…………”
雙方律師就此開始唇槍舌劍起來，不過陳諾都沒怎麼聽。同樣，他也注意到，對麵的馬克·紮克伯格也一直心不在焉的樣子。
他耐心的等了一會兒，果然馬克·紮克伯格比他先忍不住，說道：“魯克，停一下，讓我來說吧。”
“陳，我不否認你們說的是事實。我們隻是覺得，這筆交易在今天看來，對我們來說……有些不公平。相信你也清楚，這份合約當時簽得太快。甚至可以說，是出於衝動。但從法律上講，我們無權撤銷。”
“所以我今天叫你過來，不是想撕毀它。而是——我們想給出另外一個解決方式。希望你能夠對此慎重考慮。”
陳諾笑道：“好，你說。”
其實他這個時候也挺好奇的，從進入園區開始，馬克·紮克伯格就一直跟自己演戲，大倒苦水，究竟是為個啥？
馬克·紮克伯格一字一句的道：“我希望能用12億美元現金買回這2%的期權。”
說完，
整間會議室鴉雀無聲。
隨後，就像缺氧一樣，會議室裡此起彼伏都是吸氣的聲音。
古麗娜紮也不例外，她猛吸了一口氣，緩解了一下有點缺氧的大腦——
多少？
馬克·紮克伯格一臉認真的看著陳諾。剛才和陳諾之間的交談，讓他在心中把原本的價格又提了一點。
他加重語氣，又再度重複一遍：“12億美元現金，你現在就能拿到。”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