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咋了?”馬有信壓低聲音,對著方言指著低頭抽泣的馬文茵問道。
馬文茵的哭聲實在太滲人了,馬有信感覺完全不像是自己妹妹的哭聲,更像是一個陌生女人的哭聲。
這哭聲讓人感覺有股子寒氣從腳下一直沿著後背爬上了頭皮,整個人後背都在發涼。
當然其他人同樣也有這種感覺。
方言也不例外,這會兒馬文茵的哭聲,就和恐怖電影裡的女鬼哭聲似的,聽著就讓人不寒而栗。
至於為什麼馬文茵會哭,太玄學的方言也不會說。
略微思考了下,方言才對著馬有信說道:
“我用的是兩種特殊運針手法,這兩種手法具有較強的驅邪扶正作用,可以導致人體內“陰陽之氣劇烈交爭”。這種劇烈的氣機衝突表現為生理與心理的雙重釋放,哭泣是其中一種外顯症狀。”
“哦,是這樣啊!”馬有信感覺聽到方言的解釋後,自己感覺好多了。
特彆是方言的語氣很平淡和鎮定,聲音雖然不大,但是帶著一股穿透力,讓人莫名的就產生了信服感。
這也讓馬有信感覺場麵還在掌控之中。
接下來,方言也不管馬文茵的哭泣,拿著針來到她的腳邊,第五針是申脈穴(鬼路),位置在踝區,外踝尖直下,外踝下緣與跟骨之間的凹陷中。
方言拿起天工針,一針下去,直刺進入。
天工針入三分時,馬文茵突然弓身如蝦,嘴裡的哭泣轉為尖銳叫聲。
“啊!!!!”
其他人都被嚇了一跳,方言沒有鬆開針反而繼續提轉針體,同時盯著馬文茵,防止隨時暴起傷人。
馬文茵尖叫過後,眼睛裡帶著一些瘋狂。
她惡狠狠的盯著方言,然後看了兩秒她又露出一絲迷茫,然後目光又在房間裡其他人臉上掃過,最終落在了馬有信和助理身上。
“你們兩個先出去。”方言對著馬有信和女助理說道。
精神病人的思維把握不住,但是方言也能看明白這位是有目標的發狂的。
馬有信和助理有些糾結,好像不太想出去。
這時候馬文茵十指痙攣性抓握床單,指甲在絲綢被麵刮出刺耳聲響。
方言催促道:
“你們就躲在門口看就行了,趕緊的,待會兒她鬨起來就麻煩了。”
“哦哦!好!”馬有信這才答應下來,帶著女助理退到了門口。
兩人露出半張臉盯著房間裡。
這時候方言繼續,轉動天工針。
馬文茵像是失去了攻擊目標,目光迷茫的在房間裡其他人眾人臉上掃過。
嘴裡出發一陣陣痰鳴的呼吸聲。
還是有痰沒有排乾淨。
患者喉中持續發出痰鳴音,表明仍有痰火壅塞於肺竅《丹溪心法》稱“怪病多痰”。
其目光在瘋狂與迷茫間切換,反映痰火蒙蔽心神的「癲狂」特征,即《證治準繩》所載“痰火交織,神誌時清時昧”。
當馬有信與助理退出後,馬文茵失去攻擊目標,轉為茫然掃視他人。
這符合《靈樞·本神》“肝氣虛則恐,實則怒”的病機,針刺申脈釋放足太陽經鬱火後,肝實暫緩,攻擊性失去明確指向。
申脈穴為八脈交會穴之一,針刺時引陽蹻脈氣機直衝巔頂。
當然要是按照周左宇和孫思邈的記載,那就是“刺鬼路,邪出則聲厲。”
這個“邪”可以是深藏的痰火邪氣,也可以是其他什麼玩意兒。
總的來說,馬文茵的尖叫是針灸強行開通經絡、驅逐痰火的必然反應,當前狀態標誌著治療進入邪正交爭的關鍵階段,需繼續通過鬼門十三針完成氣機疏導。
第六針,風府穴(鬼枕)。
在頸後區,枕外隆凸直下,兩側斜方肌之間凹陷中。
大約在後發際之上一寸處。
方言拿著銀針,到了馬文茵身後,找準穴位,向下頜方向緩慢刺入,這裡不可向上深刺,很容易傷及延髓。
這一針再下去後,馬文茵呼吸的痰聲更大了,嘴裡開始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聲音來,像是在和空氣裡誰對話,又像是在嘀咕自言自語。
不過能夠聞到一股子混雜濃重酒穢的味道,比之前那她呼出的味道更濃了好幾倍,就像是她吐了似的,周圍幾個圍觀的人,都忍不住皺起眉頭來。
“老孟,幫忙端好痰盂,她估計要吐。”方言對著孟濟民提醒道。
孟濟民聞言當即走了上來,按照方言的要求,將痰盂端到了馬文茵麵前,方言這時候開始撥動銀針。
隨著針開始顫抖,馬文茵呼吸果然越來越重,她的嘴裡味道也越來越難聞。
孟濟民站在她對麵,那是首當其衝,呲牙咧嘴感覺辣眼睛。
方言一直等著馬文茵吐出來,但是她就是不吐,之前記錄鬼門十三針裡“刺風府見白氣出者為邪退”也沒看到。
方言這下隻好拿出第七針了。
這個第七針在頰車穴,也就是所謂鬼床。
在臉上,之前為了讓她張嘴的時候,方言刺過一次。
這次方言刺入後,又向地倉穴透刺了1.5寸,接著行撚轉瀉法。
馬文茵這下終於有反應了,“嘔”一下,張口就吐了起來。
方言趕忙鬆開手。
和之前吐出的痰塊兒一樣,裡麵夾雜著血絲,不過這次量更大。
馬文茵連著又咳,又吐,口水鼻涕全都來。
可把外邊的馬有信心疼壞了。
想要進來幫忙拿紙擦擦,結果被方言揮手讓他退了回去。
吐了一會兒後,馬文茵終於停了下來。
有些迷茫的看著周圍。
方言對著她問道: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我是……”馬文茵好像失憶了似的。
想了半天都沒想起來自己叫什麼。
方言對著她說道:
“沒關係慢慢想。”
“你是誰?”馬文茵對著方言問道。
“我是你的主治醫生,現在你生病了,正在接受治療。”說完指了指她身上的那些針,馬文茵這才發現自己臉上手上,全是針,她也嚇了一跳。
“這……這到底是好了,還是沒好啊?”馬有信在門口對著方言問道。
“Jenesuispasunepoupée!(我不是玩偶!)”突然一聲法語,直接讓馬有信和其人頭皮都快炸了。
“……”方言也無語了,她這個分裂的人格,怎麼跟個鬼似的,突然就冒出來了。
“痰吐了,怎麼還沒好?”孟濟民對著方言問道。
方言說道:
“雖然痰火外泄排出黃稠痰涎,但患者長期情誌抑鬱導致的肝氣鬱結尚未完全化解。她核心病機為肝鬱化火,痰火擾心,僅排痰如同剪草未除根,肝鬱仍會持續煉液成痰,形成新的病理基礎。”
“嘔!”這時候馬文茵又吐了起來。
孟濟民趕忙拿著痰盂給她接著。
“那現在怎麼辦?”孟濟民問出了其他人都想問的問題。
方言拿起第八根針。
說道:
“繼續下針。”
鬼門十三針,方言之前就隻下過第七針,現在這次又是破記錄的了。
不過記錄就是用來破的。
換個角度來想,現在天工針這種東西都拿來用了,還有馬文茵這種病人可以做臨床實踐,這哪裡是麻煩?這不是最好的時候嗎?
馬文茵這時候剛吐完,又進入了一個迷茫的狀態裡。
方言趁著機會。
拿出銀針。
第八針,承漿穴(鬼市),在麵部,頦唇溝的正中凹陷處。
方言拿著天工針,一針下去,斜向上刺0.3寸,得氣之後,采用提插瀉法,這次反應很快,馬文茵呼吸突然變得很深,然後猛的一下嘔出一塊膠凍狀紫黑血塊,就像是黑色血液裹著的痰一樣。
吐出來這東西過後。
馬文茵一下癱軟了下去。
方言趕忙扶著她。
這位後腦勺還插著針呢,可不敢讓她隨便躺著。
隔得近能夠聞到,她身上那股酒臭味兒消散了。
方言對著孟濟民說道:
“她應該不會吐了,放一邊去吧。”
孟濟民這才憋著氣點點頭,把那痰盂的汙穢拿到了一旁去了。
方言仔細觀察馬文茵,思考這會兒要不要繼續下針。
她這會兒臉上的青色已經沒有了,不過印堂還有一抹紅色。
今天這個病人比之前的都要奇怪。
主要是她已經出現精神分裂了。
如果是按照楚喬南他使用鬼門十三針醫案,那麼最少都要到第十針。
也就是鬼堂,上星穴。
方言看著馬文茵癱倒在自己手裡,看不到對方反應,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下針了。
就在方言想要給她切一下脈的時候,此時馬文茵她開始用濠江口音斷續呢喃:“阿媽……我不想嫁……”
“這……好像回來了?”一旁看著的馬有信對著方言問道。
方言對著蕭承誌說道:
“老蕭過來把人扶著,我來切脈。”
蕭承誌聞言,趕忙走了上去,說道:
“我來切脈吧!”
方言一怔,想到蕭承誌辨證方麵,繼承了蕭龍友的絕技,也屬於一絕,於是點點頭說道:
“行,那你來。”
隻見蕭承誌來到馬文茵身邊,抓其她的手,開始診脈。
過了一會兒,他說道:
“左關弦硬如刃,右寸浮滑帶澀,這是肝木橫逆犯胃、痰瘀互結之象。雖厥陰經邪氣已出少陽,然衝任二脈仍有伏熱。”
說完,小聲得出結論:
“依我看……還得刺!”
方言其實在他說之前,想到那些醫案已經有心理準備了。
刺就刺吧。
“幫我扶著患者。”方言對著蕭承誌說道。
蕭承誌上來扶著馬文茵後,方言拿出第九根天工針。
第九個穴位是勞宮穴(鬼窟)。
這是個很多人都很熟悉的穴位,在手掌上。
屬於手厥陰心包經,刺激這裡可以清心火,用於治療心火亢盛所致的心煩、失眠、多夢、口舌生瘡等症狀。
同時也可以開竅醒神。
中暑,中風,癲狂,都可以刺激這裡幫助患者恢複意識。
至於這一針下去,恢複的是馬文茵的意識,還是瑪蒂爾達的意識。
這就看待會兒具體情況了。
方言拿起天工針,對著穴位直刺0.3寸,得氣之後,用瀉法開始行針。
馬文茵果然在方言行針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她看著正在給自己下針的方言,還有攙扶著自己的蕭承誌,最後落在方言身上,然後試探性的問道:
“大夫?”
方言聽到這聲音後,對著她問道:
“你知道自己是誰嗎?”
“我是馬文茵……”她回應到。
聽到這話門口的馬有信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他想要過來的時候,突然想起之前的事兒,於是腳步又不由自主的止住了。
“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方言繼續問道。
同時手裡的針不停。
“醫院?”馬文茵問道。
然後她自己又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