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給你開藥方,你隻管去中藥店抓藥,按我寫的法子煎藥吃藥。理論上按時用藥就行,不過你要是不放心,”方言頓了頓,從褲兜摸出張便簽,“每周三發封電報給我,把舌苔和大便的情況寫清楚,我按症給你調方。”
中年人捏著藥方瞅了瞅,又抬眼望向方言:
“你不是說要紮針嗎?難道讓我自己來紮?”
“當然不是,”方言把海龍針拿起來,在酒精棉上轉了兩圈,見到針尖凝著層冷光,他說道:
“紮針你在香江找醫生就行,就幾個簡單穴位,不難。”
他接著又敲了敲空白的處方單:
“我馬上給你紮一遍,再畫張圖寫清楚穴位位置、進針深度,你拿著這單子,隨便找個懂行的中醫都能下針。”
中年人這才鬆下眉頭,喉結滾動著點了點頭。
方言明天就要離港,這確實是眼下最妥帖的法子。
接著方言對著中年人說道:
“褲子拉下來點,趴在床上,我給你下針。”
“要脫褲子啊?”中年人問道。
方言說道:
“尾椎骨上方有個長強穴是管肛門開合的。”
中年人雖然有些不樂意,但是現在知道現在也隻能配合方言。
他按照方言的要求,來到床邊趴下。
方言則是拿著海龍針來到他身邊,用手指叩在患者尾椎骨最下端,然後問道:
“感覺到這凹陷沒?”
中年人點點頭。
方言繼續說道:
“當年鄭和下西洋,船上醫官治泄瀉就紮這兒,叫‘分水關’。”
說話間海龍針在指間轉出冷光,針尖快速斜著刺入皮膚。
隻感覺一麻,立馬弓起背,不是疼,是股寒氣順著尾椎往上爬。
“針感往哪兒走?”方言彈了彈針尾,海龍針的針身震出蜂鳴。
中年人緩過來,發現自己皮膚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同時感覺一股子熱氣正在小腹蔓延。
“腹部。”男人說道。
方言點了點頭,應該是到位了。
接著他拿出第二根針,對準患者的足三裡,刺入後他提插針柄的動作快得像搖船槳,患者突然感覺整條小腿都被酸脹感灌滿,麻癢從足三裡直竄腳趾。
他立馬告訴方言自己的感覺,方言則是對著他說道:
“側躺著,露出肚子。”
男人翻身側躺,撩開自己的衣服,方言對準他的天樞穴,海龍針貼著指縫刺入時,他聽見對方肚子裡“咕嚕”一聲,方言手腕翻轉,針身向右傾斜半寸。
頓時男人感覺自己下半身都一麻。
“就這幾個位置,接下來留針十分鐘。”方言對著他說道。
中年男人感覺有些尷尬,足三裡和天樞穴都還好,第一個長強穴確實尷尬。
自己看來得找個信得過的中醫才行了。
方言看了眼時間,對著男人說道:
“你就在這裡呆著,十分鐘到了再叫我。”
男人點了點頭。
接著方言離開了房間走了出去。
廖主任看到隻有方言一個人出來,對著他問道:
“什麼情況?”
方言說道:
“剛紮了針,現在還在留針的階段,十分鐘過後我再幫他取下來。”
“沒大問題吧?”患者的家屬也湊上來問道。
方言說道:
“不算大,主要是他之前自己沒有重視,拖到現在時間有點長。”
“接下來隻需要按照我的要求治療,康複的問題不大。”
說到這裡,方言對著家屬說道:
“哦,對了,說起這個,你們也要注意監督一下他的飲食。”
方言頓了頓說道:
“生冷,油膩,辛辣,他跑船時總吃冷飯冷菜,脾胃早被寒濕困住了。以後吃飯必須吃熱乎的,就算是夏天也一樣,不能圖方便。”
“香江這邊的天氣熱,冰鎮啤酒什麼的也得戒掉。”
患者的家裡人當然是知道自己家的人是什麼情況,當即點頭答應下來。
接下來方言來到自己之前的位置,重新坐下之後,說道:
“來吧,誰是最後一個?”
方言下意識的看向了人群裡那個十幾歲的孩子。
結果下一秒,孩子身後坐著的一個老人招招手,被身邊的人攙扶站了起來,笑嗬嗬的說道:
“該我了,該我了。”
他站起身後就接過其他人遞上來的拐杖,甩開攙扶的人,緩緩的走了過來。
方言這才發現這個人臉色其實不太好,隻不過他化了個很高明的妝,如果不是方言注意觀察還真是看不出來。
“您老是身體哪裡不舒服?”方言問道。
對方深吸一口氣,頓了頓,然後才緩緩說出一個方言前世都很少聽到的病名:
“亞急性脊髓聯合變性。”
方言愣了一下,腦子裡冒出前世看過的一些信息來。
很顯然這是一個西醫命名的病症。
亞急性脊髓聯合變性,西醫認為是一種因維生素B12缺乏導致的神經係統退行性疾病,主要損害脊髓後索、側索及周圍神經,若不及時治療可能導致嚴重神經功能障礙。
在1889年,德國神經病學家ArnoldPick首次發現了一種臨床極其罕見的進展性神經係統疾病,患者表現為四肢麻木、無力、感覺異常及共濟失調,病理上可見脊髓後索和側索的脫髓鞘改變,當時稱之為“進行性脊髓性麻痹”。
1950年前後,多篇研究明確將這個病與維生素B12缺乏直接關聯,並命名為“亞急性脊髓聯合變性”。
主要是臨床極其少見。
當時方言是查看1929年的諾貝爾醫學獎得主,發現肝製劑可治療惡性貧血,看到過這種病的治療啟發。
所以當時看過一點這個病的報道。
一般是惡性貧血患者因胃黏膜萎縮導致內因子缺乏,無法吸收維生素B12出現的這種病症。
另外也有一些人是長期嚴格素食主義者,酗酒者,胃大部切除者,以及一些長期服用糖尿病藥二甲雙胍的患者會得這種病。
1978年這會兒,雖然這種病比較少見,但是也有一套成熟的治療方法了。
缺什麼補什麼嘛。
注射,口服維生素B12,都可以。
當然了,麻煩一點就是必須要終身服藥,這玩意兒不是缺啥補了就完事兒了,補了還是會流失,就算是改善飲食結構生活習慣,依舊還是得繼續治療。
至於為什麼,方言對這個也不太了解。
不過倒是很符合資本規律。
方言定了定神,對著他問道:
“這個病西醫檢查出來,應該也給您做過治療了吧?”
“治了,沒有作用。”老爺子回應道。
然後他開始了自述:
“我是兩年前出現了四肢麻木怕冷,當時以為也沒太在意,想著肯定是受了風寒,拖一拖身體就好了,結果四肢麻木依舊還是不好,像是有螞蟻在上麵爬似的,肩膀還隱隱作痛。”
“但是情況也就這樣,我去檢查了也沒查出什麼問題來。”
“索性後麵也就算了,反正沒有妨礙我正常生活,忍一忍就過去了。”
“但是最近兩個月,情況出現了變化,我這個雙手不能乾精細活了,用筷子,拿筆,都抖的厲害,然後兩隻腳後麵也開始抖了起來,身上還像是被捆了繩子似的。”
“後來我去香江這邊的醫院檢查,他們沒檢查出問題,又懷疑我是精神有問題,幻想自己有病,推薦我家裡人去精神病院住院檢查。”
“最後上個月,我去了英國,那邊檢查過後才檢查出這個病來。”
“他們給我打針,吃藥,治療了好一頓後,我也沒看到有什麼好轉,現在我都必須用拐棍,吃飯也需要人喂了,簡直太痛苦,我就想著找方大夫你看看,能不能想辦法用中醫的手段給我治一下。”
方言點了點頭,沒想到香江的醫院居然沒有檢查出問題來,他現在有點濾鏡破碎了,本來以為1978年香江的醫療還挺屌的,結果就這……方言又問道:
“嗯……英國他們給你做了哪些治療?”
“有單據保留是最好的。”
老爺子搖搖頭:
“這個我沒有保留單據,他們治療沒有好轉,我一氣之下就回來了,醫院的東西都丟在英國了。”
這話一說完,他身邊的一個中年人就說道:
“如果要的話,我可以聯係一下那邊的醫院。”
方言擺擺手:
“沒事沒事,我就是簡單的問一問,沒有也沒關係。”
接著方言對著老爺子說道:
“您說說現在你身體的感受吧,詳細的說說。”
老爺子略微思考了一下,然後說道:
“四肢有勁使不上,一使勁就不受控製的晃,走路必須用拐棍。”
方言拿著紙筆寫了起來,然後問道:
“手上還有螞蟻爬的感覺嗎?”
老爺子搖頭說道:
“沒有了,現在手腳指都沒有任何的感覺了,你就算是用針插進來,我都沒感覺。”
方言看了看他的手指頭,沒有異樣的顏色,於是問道:
“吃東西,排便正常嗎?”
老爺子說到:
“正常。”
說完他又改口:
“哦,不對,吃東西有點脹氣。”
方言點頭:
“嗯,好。”
接著方言對著他指了指手:
“手給我,我測試下。”
方言拿出海龍針,要測試一下他是真的沒知覺。
老爺子看到方言真要紮自己手,他也有些錯愕,不過話已經說出來了,他隻好硬著頭皮遞到方言麵前。
方言用針輕輕刺了一下,然後看向老爺子:
“有感覺嗎?”
“沒有。”老爺子說道,“前麵都沒感覺。”
他講道:
“必須要手掌才有感覺。”
方言問道:
“但是我看到你手指能動啊。”
老爺子說道:
“是沒有痛覺,關節還能控製。”
方言點了點頭,又問道:
“腳上什麼地方就沒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