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頭，陳宣正在與螭龍神，隔空對視。
另一頭，花琉璃將某種青囊秘術，催動到最大威力，以身軀遠離通天石柱，加速迎向姑瑤山入口。
“如何？能從螭龍身邊，安全借道麼！”她眼含期待問道。
“……”
陳宣欲言又止，視野中，螭龍神腦後的姑瑤山入口，仿佛一輪日暈神環般沉浮，邊緣傾瀉出絲絲縷縷的暗色光線。
“昂……”
螭龍神身軀，橫陳在通天石柱頂端似的，周圍卻是無儘混沌的黑暗，四周漂浮著無數大鬼怪屍骸，它一雙豎瞳中，亮起旋轉的六芒星似法陣，冷冷凝望陳宣所在方向。
不含任何一絲情感。
它的每一次呼吸，都帶出磅礴的龍威，令四周空間都為之震顫，營造大片白茫茫的霧氣。
就仿佛那籠罩南荒大半個中部，數萬裡的濃濃大霧源頭，便在此處。
不可能！
絕不可能！
陳宣下意識屏住呼吸，心弦緊繃到極點，但他清醒的明白，蟠龍神沒強到這種地步。
花琉璃構築出來的風水大道，沿途兩側，是太墟與種種神異空間掠動。他與螭龍神隔千萬重方位錯亂的時空，距離億萬裡路途。
螭龍神不可能鎖定他！
“昂……”
螭龍神盯著陳宣方位，眼眸中掠過一絲疑惑，旋即，龍首移動，目光從陳宣身上移開，看向其他方位，四下巡視。
它察覺到有人正在注視它。
但它找不到那目光的來源。
“呼……”
陳宣悄然鬆了一口氣。
“你怎麼了？”
花琉璃見微知著，隱隱察覺陳宣的不對勁，立刻關切問道。
“無事。”陳宣語氣平靜，繼續道：“正南方位，繼續前行，抵達螭龍神附近，我會提前說。”
“好！”花琉璃點頭。
“昂……”
螭龍神四下凝望，未曾發現什麼，它表情不解，旋即，唇齒微動，將嘴角處的赤紅狐尾吸入，混著破碎的白布碎片，咀嚼起來：“哢嚓……”
它並不清楚發生何事。
但一定有事情正在發生。
“……”陳宣盯著螭龍神蠕動的嘴角，神情不變。
山君等鬼怪消失一個多月時間了，並不知曉，螭龍這些時日之中，吃下多少山主鬼怪的屍身，想必會是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
興許，山君大人的小土狗身軀，都已經提前被吃掉了……
“嘩！”
陳宣與花琉璃腳下橫空的數丈之地，如流光玉舟般，沿著方位錯亂的風水大道極速前行，每行進一步，都可能跨越千萬裡距離，穿越一個古老神秘的世界。
約莫一盞茶時間之後。
“速度放慢，往左五百米……”陳宣開始進行微操，全神貫注指引花琉璃，防止一頭撞到螭龍神的臉上。
“是！”花琉璃香汗淋漓，雙手在胸前結出無數眼花繚亂的法印，調整方位。
這種微調操作，唯有她這種天命契合青囊術，頂級的鼎爐才能做出。
換做武饕餮拘來的那群三流風水師，根本不能改變路徑，隻能一頭撞上螭龍神，最終路毀人亡。
但饒是如此。
花琉璃也耗儘心力，一顆顆汗珠沿著下巴劃落，滴在胸前裹胸上，濡濕一片，天鵝般修長的細膩脖頸上，全是熱汗，素白紗衣貼在傲然仙軀上，半透不透。
“往下二十米！”陳宣再次命令。
很接近螭龍神了，龍首高昂，懸在姑瑤山入口的正前方，龍須隨風飄動，每一根都仿佛是靈動的絲線，充滿了飄逸之感。
但這浮動天地間的龍須，極為危險，絕不能靠太近。
“好！”花琉璃咬緊嫣紅嘴唇，立刻改變體位，完全聽命陳宣。
這個時候，事情危急，陳宣讓她擺出什麼姿勢，她會竭儘全力滿足，不會絲毫違背。
“再往上一些。”陳宣道。
“這樣行了麼？”花琉璃詢問。
“好，就這樣，保持速率。”
陳宣說著，微微仰頭看去，一根纖長的螭龍須，正從頭頂十餘米高處，緩緩掃過，裂開了虛空，掃平了黑暗。
“嗡……”
他與花琉璃，擦著螭龍頭顱左側，從龍須之下穿行，緩緩潛入後方的姑瑤山入口。
“螭龍神就在附近，是麼？”花琉璃臉色微微發白道。
她作為頂尖鼎爐，心中隱隱產生一種心悸之感，那個砰砰直跳的巨大心臟，仿佛要直接跳出來！
她有辦法隱約看見陳宣神魂軀的存在，自然也能感受到螭龍神的神威莫測。
“沒事，前輩，繼續往前。”陳宣麵不改色，微笑著淡淡道。
事實上，他心弦緊繃，這個時候，螭龍神隻要微微轉頭，尖長的龍吻，便能掃中陳宣與花琉璃，進入風水大道之中。
“好。”陳宣的從容，令花琉璃感到一種沉穩的心安之感。
他一個小小道藏修士，泰山崩於前，亦氣定神閒，她這個更強百倍的頂級鼎爐，又在擔心什麼呢？
“昂……”
低沉而有力的龍吟聲，猶如古代戰場上的號角，悠遠飄蕩。
驀然之間，那龍吟聲停頓下來。
旋即，螭龍神威嚴而妖異的嗓音，略帶諷刺的響起。
“兩隻小蟲子，可算是等到你們了——”
這聲音在四方宇內響動，飄過千萬重空間，不止落在陳宣耳畔，這一刻，連花琉璃同樣清晰的聽見。
龐大如山脈的身軀，動了起來。
花琉璃如墜冰窖，被發現了？
“彆慌，停下！”
陳宣驀然喝聲道，讓花琉璃不要擅動。
花琉璃強行穩住顫動的心神，聲線微顫道：“發生何事？”
即便是她這種天命巔峰鼎爐，也不願意直麵一位韜紅塵存在，因為，能不能逃，全看運氣，一個弄不好便要粉身碎骨。
“彆擔心，詐我們而已。”
陳宣以一種輕鬆的口氣道，但事實上，他視野中，螭龍神的龐大身軀瞬間閃動了一下，再次浮現之時，它將整顆碩大如山的腦袋……
擠在姑瑤山入口之前。
嚴絲合縫。
沒有任何一絲縫隙。
“……”
陳宣寬慰花琉璃，但心情跌落穀底，他朝後方望去。
來時路的起點，那根通天柱下的大淵冒著氣泡，一抹漆黑如墨的龐大陰影，在水底若隱若現，像是一條潛龍，正在圍繞通天石柱遊動。
螭龍神葬在現世的真身軀殼？
但其此地身軀，亦能觸碰山主鬼怪的身軀……它的神魂軀，強大到能夠乾擾現世了麼？
“沒有後退之路了。”陳宣心道。
“現在怎麼做？繼續前進？”
花琉璃黛眉微蹙，坦誠道：“我全力激發青囊秘要，堅持不了太久的。”
她體內的土德黃炁，正在極速消耗，即便是鼎爐，亦無法長時間持續動用列仙級的上古秘術。
“先等一等。”
陳宣的目光，早從螭龍神的身軀上挪開，螭龍神沒有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了。
但它依舊牢牢，守在入口之處。
“南荒聖子……山鬼那個見死不救的賤女人，留下來的玩具。”
螭龍神冷冷道出陳宣身份，旋即又查出花琉璃的身份：“兩界主，嗬，第二個該死的外地天命者，還學了那個老不死的青囊術，千年……仇怨。”
它的眼眸之中，無數景象，走馬觀花般浮現，它仿佛正在一瞬間，同時查閱南荒中，成千上萬隻鬼怪的近日記憶。
螭龍神，知曉了一切事情。
“……”
陳宣一言不發，這螭龍神的自語，花琉璃聽不見了。
但他明白，這隻螭龍神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各自都有仇怨……它怨恨太玄真君，更怨恨千年前的南荒真君山鬼娘娘，不曾出手相助。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一刻鐘後，花琉璃體內黃炁如泄閘的洪水般，即將消耗殆儘。
“哢嚓！”
螭龍神一條黑金色龍須飄落，如無堅不摧的鋼槊一般，洞穿白蛇山主鬼怪的一截身軀，挑了起來，送入龍口之中，緩緩咀嚼。
伴隨著嘎吱作響的聲音，是譏諷的龍聲落下：
“本尊願意陪你們，耗一千年——”
“……”
陳宣於是轉頭，看向快要油儘燈枯的花琉璃。
“本尊，腿有點軟了。”花琉璃嘴唇微顫道。
她的雙手仍舊結著玄奧無比的法印，千萬縷玄幻之光湧動，竭力穩住著腳下的風水大道。
“還能堅持多久？”陳宣問道。
“本尊有丹藥，這些年間，為了今日，準備了一百次鬥法的黃炁恢複丹藥。”花琉璃自傲說道。
“那還好，前輩，請先取點丹藥吃吧，是一場拉鋸戰了。”陳宣鬆了一口氣。
螭龍神話說的大，但不可能真等一千年。
但到底會等多長時間，才會放棄呢？應該不會太久。畢竟，一般的青囊術師，無法久居風水大道中，要麼會原路退出，要麼就是半路耗儘仙炁，跌落進其他地域了。
“嗯，取出丹藥……”
花琉璃說著，看著自己兩隻懸在空中結法印的手，絕美容顏上，神情微微凝固，她騰不出手啊……
她低頭，看了眼鼓囊囊的胸脯。
旋即。
花琉璃緊蹙黛眉，無奈看向陳宣，用為難的眼神，示意他往下看：“本尊怎麼辦？”
陳宣循著她的眸光下垂，凝固了一下，眉心緊鎖。
“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無需外傳。”花琉璃警告道，微微挺胸，一臉視死如歸，但慷慨大方的樣子。
“前輩，螭龍神一時半會不會離去，你準備多年，有其他後手，對麼？”陳宣麵色嚴肅問道。
“不曾料到這條千年前，就該死去的螭龍，竟會重活一世，並轉修黑炁，並且，守在姑瑤山入口。”
花琉璃歎息著，她見陳宣不動手，頓時有點急了，慍怒道：
“本尊吃虧，你這毛頭小子，占了天大便宜，倒不情願了？快些，事急從權，你我問心無愧，以澄澈本心，直麵天地便是！”
一具肉身，不成韜紅塵，終將化作紅粉骷髏，一捧隨風飄散的黃土罷了！
她隻把陳宣，當做需要照拂的同類晚輩，最多對他的悲慘處境，有些過高的憐惜，並無其他雜念，坦坦蕩蕩，縱然發生些什麼，也是逼不得已……全怪螭龍神！她說服自己。
“這樣不妥……”
陳宣搖頭，江湖兒女，情勢所迫，發生一些實屬正常，可若是螭龍神一直不走，怎麼辦？一直拿？不成體統了。而且，花琉璃積攢的丹藥，總會用光的！
花琉璃蹙眉道：“那隻能強渡過去，和螭龍神硬拚一把了。”
她告訴陳宣，螭龍神的成神地在現世，輕易不得擅離職守，隻要他們闖入姑瑤山秘境，就安全了。
“早有耳聞，那就拚吧！”
陳宣是果決之人，立刻道：“往下移五十米，從最薄弱處的螭龍頸下突破……我護前輩神魂，前輩執掌方向，合力進姑瑤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