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最令拓跋懷光注意的,還是劉繼隆掃視他們的眼神。
他眼神平靜,仿佛自己這幾千人在他麵前根本構不成威脅。
“這位便是山丹劉果毅了吧?”
拓跋懷光翻身下馬,對馬背上的劉繼隆抱胸行禮,劉繼隆也頷首打量了一眼他。
拓跋懷光身材不算高大,但勝在健壯,看得出是一名優秀的騎將,也難怪曆史上他敢率五百精騎突襲論恐熱。
打量過後,劉繼隆轉頭看向尚婢婢,隻見他剛剛走下馬車,目光掃視了一眼鄯城的兵馬。
他眼底露出一絲詫異,顯然是沒想到鄯城會有這麼多兵馬,而這一切毫無疑問是拓跋懷光的傑作。
“末將參見節度使,幸不辱命!”
拓跋懷光毫不猶豫的對尚婢婢行禮,尚婢婢見狀也連忙笑著上前扶起他:“懷光,看來我並未看錯你,鄯城果然被你守住了。”
“聽聞你收複了湟水、龍支二城,當記大功!”
說罷,尚婢婢轉頭看向自己的長子尚摩鄢,尚摩鄢則是從馬車上取下一方木盒。
見到那木盒,拓跋懷光雙眼瞪大。
當著他的麵,尚婢婢雙手接過木盒後走到他身前,笑著道:“這是鄯州節度使之印,今日起你便是鄯州的節度使了!”
“這……”拓跋懷光很想要鄯州節度使的印章,可他卻遲遲不敢接過。
掙紮片刻後,他這才行禮道:“節度使,唯有您才是鄯州的節度使,末將怎麼敢逾越呢?”
他並非不想要,隻是鄯州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糧食問題,而糧食問題隻有尚婢婢能解決。
拓跋懷光不瞎,劉繼隆那八百精騎身後便是一車車糧食。
這些糧食不止他看見了,他身後的鄯城兵馬也看見了。
他是想做鄯州節度使,但他更清楚,自己無法帶來糧食,而尚婢婢可以。
隻要尚婢婢能一直帶來糧食,那自己身後的這群人就會毫不猶豫的拋棄自己,投向尚婢婢的麾下。
既然如此,他便隻能忍下野心,繼續在尚婢婢麾下任職。
若是尚婢婢容不下他,他則是可以率麾下死忠投向大唐。
“嗬嗬……懷光你誤會了。”
尚婢婢輕笑著扶起他,同時將印章送入他懷中。
“我不日將向大唐上表,請大唐冊封我為河湟節度使,並出兵收複廓州。”
“屆時我往返鄯、廓之地,鄯州便交給你做主了。”
尚婢婢還是一如既往的畫著餅,要知道即便他拿回鄯州三城,他麾下也不過就八九百甲兵,三四千輕兵罷了。
這點兵力想要收複廓州,和癡心妄想沒有什麼區彆。
不過為了安撫拓跋懷光,尚婢婢還是先把餅給畫出來了。
反正他現在有河西做靠山,根本不怕拓跋懷光對自己下手。
“這……這……”
拓跋懷光想接又不敢接,最後還是尚婢婢強行塞他懷裡,他這才接下了印章。
“那末將便接下了……”
“這就對了,懷光!”
尚婢婢明明心裡十分不舍,卻麵上裝作十分大度。
“好了。”他轉頭看向劉繼隆:“劉果毅,請命貴部兵馬送糧入城吧。”
劉繼隆未曾說話,隻是頷首之後示意張昶。
張昶心領神會,他先率一百精騎入鄯城查探情況,直到確認沒有埋伏後,這才返回陣前,眼神回應劉繼隆。
見狀,劉繼隆便命尚鐸羅押運他們身後那不足一萬石的糧食入城。
這些日子他們消耗不少糧食,原本起運的一萬石糧食,如今恐怕就剩九千四五百石了。
不過即便如此,這也不是所有糧食,因為劉繼隆還要護送六千口漢民前往山丹,因此他隻運了八千石糧食進城,剩下一千五百石作為大軍返程的糧食。
這點他和尚婢婢早就商量過,因此尚婢婢也沒有反對。
“駕!”
“唏律律……”
眼看著一車車糧食進城,鄯州的兵卒紛紛伸長了脖子,生怕那些糧食脫離自己視線後便會消失。
在此期間,劉繼隆一直觀察著鄯州兵卒的舉動,因此在看到他們死盯著糧食的時候,他便知道鄯州糧食不足了。
知道鄯州缺糧後,劉繼隆便不再擔心尚婢婢安危了。
八千石糧食雖然多,但也不過就夠鄯州兩萬多百姓省著吃一個月罷了。
一個月後,如果沒有尚婢婢弄來新的糧食,這群人恐怕就要餓肚子了。
這麼想著,劉繼隆也策馬跟著尚婢婢馬車進入了鄯城。
對於鄯城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臟亂差,街道上滿是牲畜與人的糞便,沿街的屋舍不是廢墟就是破破爛爛的。
看到好好的鄯城被拓跋懷光治理成這樣子,劉繼隆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但凡他治下有兩萬多百姓,還不用考慮民族問題,他早就玩“高築牆、廣積糧”那一套了。
“籲……”
不多時,眾人來到了鄯州節度衙門前。
山丹軍與鄯州軍將衙門包圍起來,生怕自家將軍遭遇不測。
劉繼隆與尚婢婢等人走入衙門中,尚婢婢當仁不讓坐在主位。
輪到次位的時候,拓跋懷光卻對劉繼隆做出請的手勢。
劉繼隆倒是沒有謙虛,一屁股坐了上去,而拓跋懷光則是坐在了左首第一位。
尚摩鄢坐在右首第一位,依次往後便是他弟弟尚摩曳和尚鐸羅、張昶等人。
拓跋懷光那邊也坐了一排的人,這其中有他從各州招降而來的人,也有守衛鄯州立功之人。
“懷光,城中還有多少糧草和牲畜?”
尚婢婢入座後,便毫不遮掩的詢問起了拓跋懷光。
若是旁人,這個時候肯定會示意有外人在而支支吾吾,但拓跋懷光沒有。
他很清楚尚婢婢身後站著的是河西,所以他乾脆道:
“城中糧草不足八百石,尚有耕牛三千餘頭,牧牛五百餘頭,馬匹二千餘匹,羊四百餘隻……”
鄯州的情況一目了然,如果沒有尚婢婢帶糧前來,恐怕距離分崩離析也不過一兩個月了。
劉繼隆不知道曆史上的拓跋懷光是怎麼撐過這段時間的,但他知道鄯州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依附河西了。
“城南和城西,秋收能收獲多少糧食?”
尚婢婢沒有怪罪拓跋懷光,而是繼續笑嗬嗬詢問,似乎局勢尚可控製。
見狀,拓跋懷光也舒緩了一口氣,將情況都交代了出來。
城南和城西的糧食,秋收後頂多收獲八萬石,頂多支撐鄯州二萬六千多軍民吃八個月罷了,根本撐不到來年秋收。
聞言,尚婢婢果然看向了劉繼隆:“劉果毅,此前借糧二萬的約定還算數嗎?”
“自然。”劉繼隆瞬間明了尚婢婢的想法,無非就是利用自己可以和河西借糧的優勢,保持自己在鄯州的地位罷了。
論起心計手段,這尚婢婢還真是名不虛傳。
若不是行軍布陣差了些,論恐熱恐怕早就成他刀下之鬼了。
“那我軍借糧二萬石,算上此前的一萬石,合計三萬石。”
“三日後,我令尚摩鄢、尚鐸羅率精騎八百,二千馬步兵護送貴部與城中漢民前往山丹,將三萬石糧食押運來鄯城。”
“此外,城中兩方互市還得請劉果毅你拿拿主意,回去後與張甘州說說。”
尚婢婢在扯河西的大旗,劉繼隆也樂意讓他扯大旗,所以爽快點頭:“好!”
聞言,拓跋懷光及其身後的將領們紛紛鬆了一口氣。
有了這批糧食,他們節省些,還是能撐到秋收的。
見氣氛舒緩,尚婢婢便笑著令尚摩鄢去宰羊準備飯食了。
至於劉繼隆他們,自然也要留下來參加宴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