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沉重的氛圍中,所有人都低下了頭。
遠處,劉繼隆的臉龐如雕塑般冷漠,眼神深邃,卻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他身後,張昶等人則默默地低下了頭,好似在哀悼戰死的同袍們。
最終,劉繼隆先一步抖動馬韁,帶著他們返回了山丹城內。
城門處,崔恕翹首以盼,對他們作揖行禮後便上馬與他們一同進城。
“節度使呢?”
“已經安排在衙門休息了。”
劉繼隆詢問,崔恕回答,對於這些回答,劉繼隆則是沉聲詢問起了山丹的情況。
對此,崔恕也熟練從懷裡拿出文冊遞給了他。
劉繼隆接過翻閱,很快便了解了山丹的變化。
今年的山丹產糧三萬八千餘石,交到衙門手上的有三千八百餘石。
這批糧食並不大,可是卻代表著山丹走上正軌。
何況從年初到如今,山丹大力開墾荒地,到如今山丹開墾的荒地已經達到四萬六千餘畝。
趕在入冬前,應該能再開墾四千餘畝,湊足五萬。
如此一來,山丹的耕地便能突破九萬畝,往後每年都能維持在五萬畝左右。
當然,這個標準的前提是山丹一直保持著當下的澄清吏治。
隻是他是最終還是要離開河西,所以山丹的未來無疑寫滿了不確定。
不過隻要他在一天,山丹的百姓就能過上一天的太平日子。
這麼一想,劉繼隆翻到了今年麻的產量足夠製作兩萬六千餘件冬衣。
對此,劉繼隆對身旁崔恕吩咐道:“此次戰死的將士,額外發十匹麻布,二十石米,一百畝田。”
“是!”早已習慣劉繼隆對陣沒將士大方的崔恕沒有質疑,而是大方點頭。
見他點頭,劉繼隆又繼續翻了翻文冊。
例如城外收獲的豆料,需要榨多少油,需要儲存多少做馬料,能做成多少馬料和多少斤油等等事宜都需要劉繼隆關注。
除此之外,便是城中明年需要多少鹽,需要向張掖打多少斤條子等等。
看著看著,劉繼隆便與他們來到了衙門,而後下馬往內堂走去。
返回的第一刻,劉繼隆沒有慶祝和休息,而是將需要他處理的事務都處理了。
當所有事務都解決,時間也來到了酉時(17點)。
“折衝,熱水我放澡堂了,您先去洗漱吧,我已經吩咐好庖廚做飯了。”
瞧著劉繼隆放下筆,曹茂第一時間便跑了過來,為劉繼隆更衣,並遞上了乾淨的衣服。
“今日刺史他們都在,大軍也報捷回來了,肉食記得準備得豐富些。”
劉繼隆脫下了戎裝,同時不忘交代著曹茂,接過衣服的時候更是補充道:
“我們繳獲了一批甲胄,其中不少殘破,需要用牛皮繩。”
“你讓陳靖崇選一批老牛屠宰,讓大軍也嘗嘗牛肉是什麼味道。”
“是!”聽到能吃牛肉,曹茂連忙應下,笑著咽了咽口水。
劉繼隆則是往內堂的澡堂走去,花費兩刻鐘洗了個乾淨後,這才換上了衣服。
半個時辰後,他才乾乾淨淨的走出了內堂,來到了熱鬨非凡的正堂。
此時的正堂院子擺滿了桌椅板凳,大小二十多桌桌椅,足夠容納百五六十人共食。
這次沒有需要劉繼隆惡搞的對象,他自然也就不用親自動手。
不到半個時辰,洗漱乾淨的張昶、馬成等人便烏泱泱湧入了衙門內,各自尋位置入座。
“折衝!”
馬成笑嗬嗬走入正堂,向劉繼隆打著招呼。
劉繼隆頷首,隨後看了一眼依舊陰鬱的李驥、張昶他們。
儘管已經過去大半個月,可他們還是對酒居延的作為不滿,更彆說他們今日還碰上了陳靖崇。
陳靖崇站在一旁很是尷尬,劉繼隆卻示意道:“不用管他們,你派人去軍營看看,將士們的慶功宴符不符合標準。”
“是……”陳靖崇作揖離去,而這時正堂側門也傳來了行禮的聲音。
收拾乾淨的張淮深、索勳、李儀中等人先後從側門走入院內,回應著山丹文武官員。
瞧著他們一邊回禮一邊走來正堂,劉繼隆也讓人將堂內的主位再好好收拾了一遍。
張淮深坐在主位,而麵前的桌子則是丈許的拚裝大圓桌。
瞧著這圓桌和桌椅,張淮深不免頷首道:“早就聽李渭說你這裡變化大,卻不想比我上次來時變得更大了。”
“來,都坐下,今日是慶功宴,不提彆的,隻管吃肉喝酒!”
“是!!”
張淮深放開了禁酒令,這讓眾人聲音高昂。
劉繼隆見狀,果斷讓張昶帶人去將衙門內為數不多的酒給抬上來。
不多時,大小六十餘壇酒就出現在了正堂和院中,而這樣的待遇,軍營肯定是不可能有了。
說到底,河西糧食依舊短缺,用糧食釀酒也隻能少量釀造,不可能大肆釀酒,自然不可能提供大量酒水。
除了將領們能喝個幾斤米酒和黃酒,將士們卻很難品嘗到酒水。
這般想著,庖廚們也開始傳菜了。
麵食有羊肉包子、大蒸餅、棗糕等食物,而肉食則是雞、鳥、豬、牛、羊、驢等肉都有。
如清蒸雞、暴醃雞、牛肉炒黃菜、豬耳脆、炒豬肚豬肝及蒸羊、燌羊等等肉食應有儘有,倒是蔬菜隻有一些野菜和白菜撐著場子。
如此豐富的宴席,看得所有人口水直流。
哪怕是張淮深這般身份,卻也沒有吃過這麼豐富的宴席。
雖說眾人早已經忍不住,可還是得等張淮深動筷才敢動筷,所以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張淮深。
對此,張淮深也沒有折騰,隻是起身給自己的陶碗裡倒了一碗米酒,雙手端著便對衙門內將領、官員們開口:
“在慶功宴開始之前,還是要先敬戰死的那些同袍兄弟!”
說罷,他將珍貴的米酒倒在了地上,不過也僅限於他手中這一碗。
做好這一切,他才再給自己倒了一碗米酒,繼續道:“這一碗,是我張淮深敬你們的!”
話音落下,他將碗內米酒一飲而儘,隨後揮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伴隨著他開口,衙門內瞬間歡樂起來。
凱旋而歸的將領們笑聲如同春雷般在院內回蕩,談笑間杯盞交錯,大口大口喝著米酒,不忍放下酒碗。
當然,也有如張昶、李驥這種一口酒不喝,埋頭吃飯,大口吞咽著肉食的家夥。
油脂試圖從他們嘴角滑落,卻很快被他們舔乾淨,不忍放過一滴油。
他們的吃相,把本沒有胃口的劉繼隆都給看餓了,不免開始對桌上的肉食下手。
這些鐵血丹心的男兒,此刻儘顯豪邁本色,臉上掛著滿足而幸福的笑容。
這笑容是曆經沙場、死裡逃生後對平和生活的珍視與慶祝,也是為當下的美好而高興。
酒過三巡,不少人臉頰微紅,言語也漸放肆。
他們不是長安城那群風雅的高官文人,不懂得什麼飛花令、射覆和投壺,隻知道展示自己那為數不多的才藝。
有人站了起來,一腳踩在凳子上,拿起筷子舉起陶碗,敲打著唱起了曲子。
“旗隊渾如錦繡堆,銀裝背嵬打回回。先教淨掃安西路,待向河源飲馬來……”
見有人挑頭,其它人連忙跟著曲子開始在酒桌之間穿梭踏歌。
張淮深看得高興拍案,為他們打著拍子。
劉繼隆、張昶他們也拿起筷子,在胸前隨著曲子節拍敲打。
說到底,他們都是一群十八九歲,二十出頭的男兒。
儘管他們在沙場儘顯英雄本色,可回歸了生活,又有哪個沒些童心?
張淮深起身喝下一大口米酒,而後唱著《大陣樂》,拉起劉繼隆:“你當隊頭!”
“來!”劉繼隆也不是第一次踏歌了,自然而然的充當隊頭,在前麵一邊走,一邊跟著歌唱《大陣樂》
張淮深一隻手拿著酒壇,一隻手搭在他的肩頭,跟著他一起踏歌。
“老馬跟上!”
“革帶係好,我不搭你的肩,我要抓你的革帶!”
“老陳跟上!”
“來啦!!”
張昶、馬成、陳靖崇等人見狀也紛紛跟上,搭肩抓帶的開始了踏歌。
很快,院內的踏歌隊伍便如同一條貪吃蛇般,在院內的酒桌之間來回穿梭,而歌聲也愈發嘹亮。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鹹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鹹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