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們的差事隻是做民夫,可家中的親人仍舊擔心著他們。
除此之外,百姓們便沒有任何擔心的事情了。
對於百姓們來說,他們隻知道自家男人即將上戰場當兵卒或做民夫,他們並不清楚戰後的山丹將會失去一批對他們極為重要的人。
翌日清晨,天色還未亮,城內便已經燈火通明,許多人紛紛往東門趕去。
劉繼隆趕在辰時前抵達東門,而此時的東門外,開拔的隊伍已經延綿官道數裡。
近八千人的隊伍準備就緒,而策馬走出山丹城門的劉繼隆卻調轉馬頭,愣愣的看著山丹城門。
“刺史,您怎麼了?”
隨軍的曹茂詢問劉繼隆,劉繼隆輕搖了頭道:“沒什麼……”
話雖如此,但他心裡卻十分壓抑、沉重。
山丹,這座陪伴他兩年的城池,保留了他太多的經曆。
當初這裡不過兩千餘口人,而今卻接近兩萬口。
城外的耕地,當初不過兩三萬畝,如今卻已經突破了十萬畝。
這些種種,都是自己在過去這段時間裡做出的成績。
如今自己要走了,這輩子很難說會再回來,而山丹的百姓也將成為他的記憶。
不知自己走後,崔恕和後來的官員是否能如自己這般對待山丹百姓。
若是日後日子難過,不知百姓又是否會想起自己……
種種思緒纏繞心頭,最終化作一聲歎息,打馬而去。
“刺史……”
“刺史!”
“刺史……”
“衣服穿厚些,進了山裡冷!”
路過隊伍,兵卒紛紛起身與劉繼隆打招呼,劉繼隆勉強擠出笑容麵對他們,寬慰幾句。
他的幾句話,立馬讓兵卒們臉上笑容洋溢。
不多時,隨著他來到中軍,李儀中、張昶等人紛紛起身作揖。
“刺史,可以開拔了!”
李儀中這個從不上前線的人,此次卻要跟著東進,這著實讓人驚訝。
不過在劉繼隆看來,李儀中東進的意圖不是謀求涼州官職,就是想著占據其它州縣。
畢竟李渭想要出走沙州李氏的心思路人皆知,除了這兩個辦法幫李渭在外站穩腳跟,劉繼隆想不出彆的原因。
隻是以現在的涼州和隴西情況,劉繼隆隻覺得李渭和李儀中此舉有些白費苦工。
等到自己帶軍進入隴西,長安那邊恐怕就會知道河西收複涼州了。
得知這條消息,李忱雖說比他兒子度量大些,但也忍受不了隴山以西出現一個藩鎮威脅關中。
哪怕李忱不會像他兒子那般把歸義軍搞得分崩離析,可涼州的局勢必然會因為他的插手而混亂。
好在自己已經將番和的番人遷走了,涼州再怎麼亂,起碼番和是亂不起來的。
隻要番和還在張淮深手上,日後他想再度收複涼州就容易許多了。
這般想著,劉繼隆也收斂了心神,對眾人吩咐道:“傳令大軍,開拔!”
隨著他一聲令下,近八千餘人馬的隊伍開始向焉支山開拔而去。
趁著行軍,尚鐸羅也策馬來到劉繼隆左右,將尚婢婢在鄯州、廓州所做的那些事情,更為詳細的告訴了劉繼隆。
得知尚婢婢竟然把鄯州留給拓跋懷光,而自己帶兵駐守廓州,並將龍支交給尚摩鄢駐守,劉繼隆立馬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畢竟拋棄過鄯州,而鄯州內的百姓也多以拓跋懷光為主,因此他強行留在鄯州,隻會引起內部動蕩。”
“正因如此,他才會選擇留在廓州,畢竟廓州的豪強都被他殺了個乾淨,等於白紙一張。”
“加上龍支被尚摩鄢控製,一旦我們拿下河州,他就能迅速和我們聯係上。”
劉繼隆與尚鐸羅等人解釋著尚婢婢的想法,心裡也不免感歎尚婢婢這廝眼光。
這廝雖說軍略不行,但手段和心眼倒是一樣不少。
自己才露出點苗頭,他就嗅到味道去廓州等著自己了。
不過這樣也好,有了尚婢婢這廝冒頭,自己以後也能玩養寇自重這一手段來威脅唐廷了。
想到這裡,劉繼隆收斂了心神,而尚鐸羅也說起了一件事。
“對了刺史,尚節度使說等廓州安定下來,準備用百姓和您抵賬,繼續換糧食。”
“這倒是不錯。”劉繼隆臉上難得動容,這算是這段時間他聽到比較不錯的好消息了。
廓州的漢人少說也有一萬口,依靠這一萬口漢人,完全可以掣肘兩三萬番人。
不過自己東進後,恐怕很難如此前一樣獲得大批糧食,加上隴西之地旱情多而糧少,自己紮根隴西後,得搞到足夠的錢糧才行。
劉繼隆好好盤算了一下,而這一盤算就是好幾天。
焉支山的積雪還沒有徹底融化,張淮深他們先行,也是為了解決官道上的許多積雪。
正因如此,他們行軍的速度並不快,每日僅能推進三十裡罷了。
相比較他們,劉繼隆他們則是每日能行軍四十裡。
一百六十餘裡道路,張淮深他們走了六日,而劉繼隆隻走了四日。
所以當大軍走出焉支山,抵達番和城下的時候,張淮深他們僅僅比劉繼隆他們提前兩日抵達。
劉繼隆交代了李儀中、尚鐸羅他們紮營後,便帶著斛斯光、曹茂等人策馬進入了番和城。
如今已是三月十二,番和城的百姓在城外準備春種,而城內基本成為了“軍城”。
街道上到處是來往的兵卒,酒居延雖說不善治理,但也將番和經營的井井有條,比起摩離時期好了太多太多。
“刺史!”
劉繼隆來到衙門前,無需他開口,衙門前的守軍便連忙上前作揖,為他牽馬帶到一旁。
“節度使他們都在嗎?”
劉繼隆詢問一聲,兵卒連忙點頭:“都在裡麵了!”
“好!”劉繼隆頷首回頭看去,隻見斛斯光及馬成、曹茂等三十餘人先後下馬。
在他們中間,還有一名身穿粗布麻衣的顯眼之人。
“斛斯光,你帶悉多虞東本去休息吧。”
“是!”
劉繼隆開口交代,斛斯光輕笑看向悉多虞,而悉多虞則臉色難看。
他被俘小半年,這小半年裡都被劉繼隆關在山丹某座院子內。
雖說不曾缺少衣食,但卻回不到曾經那叱吒風雲的時候了。
從他被俘到現在,劉繼隆基本沒和他交流過,這讓他有些著急。
眼看劉繼隆都準備揮師東進,卻還不打算和自己說些什麼,悉多虞不免急切道:“劉繼隆,你有什麼事,大可以在現在說出來!”
“嗯?”劉繼隆疑惑看向他,隨後輕笑兩聲:“過兩個月你就知道了,在此之前,你還是好好休息吧!”
“娘賊的!你有本事給我一個準話!要殺要打你說一聲!”
悉多虞罵罵咧咧,劉繼隆卻不理他,擺擺手示意斛斯光將他帶下去。
很快,斛斯光就帶著幾名甲兵架著他前往了街道一側,而劉繼隆則是抬腿走入了番和衙門內。
穿過院中,他便見到了端坐正堂內的一隊人。
他沒有停頓,而是走入正堂,對主位的張淮深作揖道:
“蘭州刺史劉繼隆,奉令領軍前來,望節度使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