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臧城門兩旁堆砌著一堆堆石塊,規模有大有小。
臨近城門的民居被拆除整平,擺在城牆背後的,是高三丈的巨型投石機。
顯然,尚摩陵和折逋羅吸取了嘉麟的教訓,他們將投石機擺在城牆背後,把投石機加高加重,以此對付張淮深、劉繼隆所率領的歸義軍。
不僅如此,城內各處街巷,都被他們用碎石和黏土壘砌夯實出了一道道石牆。
這些石牆不過兩三尺厚,五六尺高,但卻能有效的阻滯敵軍攻勢。
從姑臧的西門到姑臧衙門,這不到一裡地的道路,竟然矗立了七八道石牆。
相比較下,從衙門到東門卻一覽無餘,根本沒有任何石牆。
“窸窸窣窣……”
甲片的聲音在衙門院內響起,負責哨騎的節兒氣喘籲籲走入衙門內,對主位的尚摩陵作揖:
“乞利本,漢奴已經行軍到西麵三十裡外,恐怕黃昏就能抵達城外!”
他的話音落下,堂內諸將麵麵相覷,顯然對歸義軍的速度感到驚訝。
“哼!莽隆化這個豬犬的廢物!”
尚摩陵冷哼一聲,並不知道莽隆化已經投降,還以為他戰敗身亡了。
“兩千甲兵,起碼能殺這群漢奴三四千人吧?”
“不好說……畢竟前幾日那輕騎來報時,嘉麟的城牆都快塌了。”
“三重城牆,我就不信他們能那麼快攻破!”
將領們議論紛紛,而尚摩陵卻看向了折逋羅:“派去河州的輕騎回來沒有?”
“還沒有!”折逋羅搖頭回應,接著又安撫道:“不過請乞利本放心,我們手中有兩千精騎和一千甲兵,倘若守不住涼州,也能走東門,跨過馬城河去昌鬆。”
“哪怕尚延心不接納我們,我們也能去會州或者蘭州。”
“實在不行,末將還有一個辦法,可以保我們無憂!”
折逋羅說罷,諸將紛紛看向他,哪怕是尚摩陵也不由看向他道:“什麼辦法?”
“向唐廷乞降!”折逋羅行禮回應,但這個回答卻引起軒然大波。
“都護,現在來打我們的就是唐軍,我們向唐廷乞降,豈不是向劉繼隆他們乞降?”
“不行!劉繼隆與我們仇怨太重,誰知道他會不會殺降!”
“都護,你這辦法……”
諸將議論紛紛,都不認可向唐廷乞降的這個辦法,不過折逋羅卻解釋道:
“我們向唐廷乞降,不是向張淮深和劉繼隆乞降。”
“有什麼區彆?”尚摩陵不耐煩道。
“當然有。”折逋羅繼續解釋道:
“這張淮深、劉繼隆他們說到底都曾是我大吐蕃麾下的奴婢,隻不過趁著我大吐蕃勢微才趁勢而起。”
“唐廷雖然接納他們,卻也提防著他們。”
“倘若我們向唐廷乞降,唐廷興許會為了掣肘他們,將我們留在涼州!”
折逋羅一席話說完,諸將卻還是理解不了,畢竟在他們看來,唐廷沒有必要掣肘張淮深他們。
倒是尚摩陵雖然有時候自大莽撞,但關鍵時候還是能冷靜分析的。
“這辦法留到最後試試。”
他沒有否決這個建議,而是準備留到走投無路的時候再試試。
隻是他這麼一說,諸將們就有些不樂意了。
“乞利本,如果我們要突圍,那是否應該先安置將士們的家人去東城,給他們備好馬車?”
“是啊乞利本,如果不帶上將士們的家人,恐怕路上會有逃卒。”
兩名將領提出建議,可尚摩陵卻拍案起身:“好了!”
“隻要有甲有兵器,哪裡找不到女人?哪裡成不了家?”
“突圍的事情暫時瞞住他們,你們先把你們的家眷接到東城便是!”
尚摩陵並不在意底層的兵卒,隻是吩咐將領們將家眷接到東城。
將領們麵麵相覷,最後還是決定不反駁他,默默讓麾下的百戶、十戶將家人接到東城,以免守不住城池。
一時間,姑臧城內充斥著搬家的嘈雜聲,而大軍有可能突圍的消息,也讓城內百姓不免動搖。
時間一點點過去,當太陽西斜,姑臧城西邊的官道也開始響起嘈雜聲。
馬蹄聲和車輪聲不斷響起,西營的馬道上也隨之響起了號角聲。
“嗚嗚嗚——”
悠揚的號角聲從城外西營響起,緊接著西甕城、西門接連響起號角聲,到最後,整座姑臧城都響起了號角聲。
號角聲讓整座城池都熱鬨了起來,兵卒們開始穿戴甲胄,而被征召而來的上萬民夫開始各司其職。
尚摩陵策馬來到姑臧西甕城的馬道上,隔著數裡眺望西方。
在一望無垠的平原上,一支隊伍如潮水從西邊緩緩流淌,漸漸靠近西門。
他們選擇在城外西營以西的一裡外停下,並派出了輕騎開始前進。
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有輕騎在靠近西營一百步的位置突然下陷,馬匹的哀鳴聲驚動了所有人。
“一百步,塹壕……”
馬背上,張淮深眯著眼說出結果,隨後看向索勳:“行了,把輕騎召回來吧!”
“是!”索勳應下,而張淮深也眺望著遠方姑臧城,暗自思索著什麼。
過了半響,他才緩緩開口道:“大軍紮營,以西門作主攻,擺投石機!”
“不靠近點嗎?”索勳開口詢問,張淮深卻搖頭道:
“有嘉麟的輕騎彙報消息,想來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投石機的厲害。”
“以防萬一,我寧願減少投石重量,把投石機擺在一裡外,也不願意靠近。”
說罷,張淮深看向默默無聲的劉繼隆:“繼隆,你覺得如何?”
“末將深以為然。”劉繼隆認可了張淮深的布置,同時說道:
“今日天色太晚,明日再巡視姑臧,看看應該怎麼攻城。”
“可!”張淮深說罷,當下看向斛斯光:“斛斯光,今夜你暫管輕騎,把輕騎放出大軍十五裡外,以免尚摩陵襲營。”
“末將領命!”斛斯光作揖應下,調轉馬頭接管輕騎去了。
不多時,六千名民夫開始搭建營盤,而甲兵和精騎們則是先一步搭好營帳,埋鍋造飯去了。
“哼,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麼拿下姑臧城!”
甕城馬道上,見城外的歸義軍開始紮營並升起炊煙,尚摩陵冷哼一聲,隨即下令道:“埋鍋造飯,把城內能宰殺的羊都殺了,分給將士們吃!”
“是!”折逋羅行禮應下,而姑臧城內的守軍,也難得吃上了一頓羊肉。
不過他們都清楚,這頓羊肉是需要用命來償還的,因此城內的氣氛並未因此而高漲,反而平靜得可怕。
城外,隨著營盤搭好,劉繼隆也召集了自己麾下的將領齊聚帳內。
行軍打仗,甲不離身已經成為劉繼隆的習慣,哪怕睡覺不舒服,可他卻覺得很有安全感。
他的目光掃視眾人,尚鐸羅、馬成、張昶、鄭處、李驥都到了,斛斯光因為節製輕騎,此時不在營盤內。
“刺史,您召我們來是為了攻城的事情嗎?”
馬成先一步開口,諸將也紛紛投來目光。
對此,劉繼隆沉著道:“是也不是。”
他賣了個關子,隨後才道:“姑臧不比番和、嘉麟,尚摩陵此人要強,絕不會投降我們。”
“我觀他在西門的布置,恐怕其它三座城門的布置也不會太差。”
“想要拿下姑臧,恐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
麵對他的話,所有人深以為然,而他卻話鋒一轉:
“我被節度使授蘭州刺史,名為駐守河西要道,實際卻是要我遠離河西。”
“換而言之,收複涼州之後,我就要出走河西,前往隴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