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史!”
見到劉繼隆,陳靖崇連忙起身,臉上笑容完全藏不住。
酒居延也在陳靖崇起身後跟上,畢恭畢敬的對劉繼隆作揖。
“節度使……”
劉繼隆帶著張昶、斛斯光、馬成、李驥四人走入正堂,對高位的張淮深作揖行禮。
見他們來的匆忙,張淮深眉頭微皺:“你們這段時日都在東大營練兵,如今突然趕來,想必不是來找我敘舊的……說吧,什麼事?”
張淮深的開門見山,令張昶四人麵麵相覷,但劉繼隆卻沉聲道:“山丹軍中的弟兄得知我要前往隴西,部分孤身兄弟希望與我同去,請節度使成全……”
“劉繼隆,你過分了!”
張淮深還沒開口,索勳就忍不住站了起來。
他眉頭緊皺,麵容不善道:“這昌鬆城中漢丁不過五千餘口,你已經募去八百餘人,現如今又要帶走山丹的兵卒……”
“你彆忘了,山丹的兵卒是節度使東征時留下的老卒,而不是你新募的兵卒,更不是你的私產!”
索勳所說的話都是有根據的,山丹軍老卒一千二百人,新卒三千人,這其中五成老卒從沙州起義開始就跟隨張議潮的。
剩下五成中有三成又是張議潮東征時在瓜州所募,劉繼隆也是在那時參加的義軍。
再往後,張議潮二次東征,收複甘、肅二州,最後停留山丹,將第三團和其它四個團留在了山丹,形成了山丹軍的底子。
可以說,山丹軍一開始就是張議潮麾下的老卒,這點從張淮溶就任山丹,城中幾名校尉的姓名也能看出。
張淮澗、張淮滿、張淮沂及索氏兩名校尉節製了當時的山丹軍五個團,而劉繼隆當時雖然是彆將,但隻和第三團相熟些,也遠遠算不上是他的兵馬。
隻是後來祁連城之戰、張掖之戰、三次東略不斷有人戰死,不斷招募新人,使得山丹軍擴充至二十個團。
饒是如此,其中有十五個團都是半年前招募的新卒,而老卒中有七成都是張議潮東征留下的兵卒,隻有三成是被劉繼隆補員的兵卒。
索勳這麼說,無非是不想劉繼隆把這支軍隊帶走。
畢竟今日說帶走孤身之人,誰知道明日他會不會帶著整支山丹軍南下?
哪怕山丹軍的家眷都在瓜、沙、甘、肅等州,可索勳還是不放心。
“行了……”
張淮深幽幽開口,索勳皺眉看向他,神色不解。
麵對他的不解,張淮深選擇了忽視,因為他清楚劉繼隆帶不走山丹軍。
隴西的局勢複雜,哪怕劉繼隆在山丹軍中威望極高,可山丹軍大部分都是有家室的人,又有幾個人願意拋下現有的一切,跟隨劉繼隆去隴西呢?
“我給你三日的時間,你把這些人報上來,但甲胄要留下。”
張淮深還是選擇了讓劉繼隆帶走山丹軍中孤身的將士,不過他沒有讓劉繼隆連人帶甲的把人帶走,畢竟他已經給了劉繼隆兩千餘套甲胄和數萬石糧食。
“謝節度使!”
“謝節度使……”
劉繼隆感激作揖,張昶等人也紛紛作揖,十分感激。
“三日後,李儀中率兩千張掖甲兵隨你南下收複蘭州,好好準備吧。”
張淮深眼神複雜,劉繼隆聽後頷首:“末將告退!”
話畢,他帶著張昶他們走出了衙門,而索勳也在他們離去後,立馬對張淮深作揖道:
“節度使,敦煌那邊知道了您的作為後,必然要彈劾您,您已經給劉繼隆足夠多的幫助了!”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怒意,畢竟相比較劉繼隆,他得到的東西可以說是九牛一毛。
張淮深調昌鬆兩千餘套甲胄給劉繼隆不說,又調了幾萬石去東大營,並且讓李儀中帶兩千張掖軍幫他打蘭州。
反觀自己,日後的會州軍還不見蹤影,甲胄更是沒有一套。
雖說張淮深答應過他,會親自帶兵收複會州,將會州甲胄留在當地,給予他組建會州烏蘭、會寧兩軍兵馬的糧草。
可是與劉繼隆一比,他能到手的都是允諾,而無實際。
隻是他也忘記了,大軍能收複涼州,劉繼隆出力最多,遠在眾人之上。
“你彆忘了,大軍為什麼能收複涼州!”
張淮深不耐煩的聲音傳來,這讓索勳麵色一僵。
“希望您不要後悔!”
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望著他離去,張淮深搖搖頭,而李儀中也道:“這索勳莽撞衝動,誰也不服,我看他日後必然會生出事端。”
“無礙。”張淮深搖頭道:“收複會州之後,我軍前往關中就有兩條官道了。”
“加之會州緊鄰關內道治下的靈州、北武州、原州,有朝廷依扶,想來不會有什麼事情。”
“倒是你與劉繼隆去蘭州後,雖說駐蹕廣武不用直麵尚延心,但廣武西南的鄯廓二州都是尚婢婢的勢力。”
“尚婢婢雖然與我軍交之甚厚,但聽聞他與麾下部將拓跋懷光共分鄯廓二州,還是需要小心這鄯州的拓跋懷光。”
“節度使放心。”李儀中作揖行禮,並未把拓跋懷光放在眼裡。
倒不是他能力有多麼出眾,隻是他緊鄰劉繼隆,萬一出了什麼事,他也可以向劉繼隆求援。
張淮深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因此沉吟道:“劉繼隆那邊,最好還是不要麻煩他。”
“額……”李儀中聞言語塞,顯然張淮深這話打亂了他的計劃。
隻是蘭州刺史還未到手,他也不好和張淮深翻臉,隻能頷首道:“末將知曉了。”
見張淮深沒有吩咐,李儀中也不舒服的退了下去。
在他們走後,張淮深將目光投向酒居延和陳靖崇。
酒居延沉默著,陳靖崇卻欲言又止。
“你們是我麾下老人,但若是想追隨劉繼隆而去,我也不阻攔。”
張淮深緩緩開口,這讓酒居延臉色表情一黯,倒是陳靖崇聽後作揖道:“節度使,您對我恩重如山,可……”
“去收拾吧,不必多說了。”張淮深打斷了他,陳靖崇見狀跪了下來,朝著張淮深磕了三個頭後起身離去。
陳靖崇走後,張淮深將目光投向酒居延:“你心裡若是想去便去吧。”
“不……末將吃張氏的糧食長大,劉刺史對我有恩,但他那裡並不缺一個我。”
酒居延搖頭拒絕,同時黯然道:“即便沒有我,劉刺史想要收複河臨渭三州也十分容易。”
“嗬嗬……你是說我離不開你?”張淮深輕笑,語氣中帶著些冷清。
“不……”酒居延搖頭道:“劉刺史那邊的敵人可以殺,並不麻煩,可您這邊的敵人殺不了,這才是麻煩的。”
“我如果走了,那家中父母兄弟如何看待我……”
見他這麼說,張淮深歎了一口氣:“下去休息吧。”
“是!”酒居延轉身離去,背影落寞。
在他走出衙門的時候,前番已經離去的陳靖崇卻走了出來。
他原本臉上滿是高興,可見到酒居延的表情後,他便笑不出來了。
“你不走?”他聲音帶著幾分詫異,酒居延也隨之搖了搖頭:“總要有人留下來的。”
“我不像你,你家中除了一個已經嫁人的小妹便再無牽掛,但我不行。”
“我的家人都在敦煌,想要帶著他們前往蘭州……談何容易。”
說罷,他伸出手在陳靖崇肩頭拍了拍:“你放心和刺史去吧,敦煌那邊有我照看著,小妹不會受委屈的。”
“老酒……”陳靖崇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深吸氣道:“今夜去我那裡,我們不醉不歸。”
“好!”酒居延笑著點頭,笑容中帶著幾分苦澀。
不多時,二人騎馬前往了西門的甘州、涼州大軍所駐蹕的西大營。
在他們返回之後不久,甘州軍營的方向便傳來了嘈雜聲。
他們走出營帳去看,隻見到許多將士們來回穿梭各帳,訴說著劉繼隆將要前往隴西,而山丹軍有可能駐蹕涼州的事情。
劉繼隆那邊已經放出話來,孤身的兵卒都可以前往東大營投軍,這讓許多後知後覺的山丹將士高興,緊接著又黯然起來。
他們中許多人都有家室,而職田和永業田早已發下來安定好了。
想要跟隨劉繼隆去隴西,職田很有可能被收回去,而永業田雖然能留下,可又有幾人舍得拖家帶口前往隴西。
如今大戰告捷,收複會州後他們就能短暫回家與家人團聚,享受太平。
一個即將安穩的河西生活,一個是不知未來隴西,兩相抉擇下,許多山丹將士都難得沉默了起來。
除了少量孤身的將士在收拾行裝,大部分人都在帳內躲著,生怕狠不下心,一個衝動就走了。
望著營盤內的情況,酒居延和陳靖崇心裡都十分難受。
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山丹營盤”,如今卻要分崩離析了。
不知幾年過後,還有沒有記得他們的事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