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萬貫?”裴休站不住了,他上前一步道:
“天平軍從鄆州開拔時,便已經領了六萬貫的開拔與安家錢,如今怎麼又索要起開拔錢了?”
“……”李忱聞言皺眉,但終究沒有發作,而是佯裝大度:
“三千將士畢竟遠離家鄉與親人前往涼州,想多要些錢糧安家也正常。”
“此去涼州戍邊三年,條件不好,多補償些錢糧不成問題。”
李忱既然發話了,裴休也不好發作,隻能硬著頭皮同意了再撥三萬貫開拔錢。
“讓張金吾帶開拔錢去華州,領軍走渭河以北前往原州,走入會州去涼州。”
“是……”三名宰相紛紛作揖應下,而李忱也試探道:
“聖旨發往河西後,張河西(河西節度使)可有奏、章送回?”
“尚未。”令狐綯沉吟發聲,李忱聞言便安了安心。
看樣子張議潮並未有王宗實吹噓的那般強大,不然也不會對朝廷的聖旨如此沉默。
李忱原本還想著,若是聖旨送抵敦煌後,河西軍開始騷亂,那自己得出些錢糧安撫安撫他們。
現在看來,還真是自己想多了,河西的實力根本亂不起來。
這般想著,李忱便不再那麼重視張議潮,隻是吩咐道:“三省多關注些河西的事情,朕乏了,爾等退下吧。”
“臣等告退……”
三人作揖行禮,先後退出了紫宸殿。
走出紫宸殿後,儘管三人不是那麼對付,可為了對付河西,他們還是湊到了一起。
“河西對聖旨沒有表態,看樣子應該是不敢與朝廷翻臉。”
“眼下可以等張直方率天平軍入駐姑臧,若是張淮深不敢與之翻臉,那就可以讓天平軍監督各州觀察使、刺史去各州行使權力了。”
“如此以來,甘州以東的甘涼會蘭四周軍隊與政務奮力,即便張議潮想要作亂,卻也不是那麼容易了。”
崔鉉先行開口,一開口便定下了針對河西的手段。
不過令狐綯畢竟經曆過元和削藩的官員,因此對於天平軍,他還是起了防範之心的。
老神在在的他緩緩開口道:“天平軍昔年隸屬平盧軍,憲宗元和年間雖然將平盧軍一分為三,但三鎮兵馬始終跋扈。”
“原本朝廷是讓鄆州協助天平軍,募三千新卒前往涼州,隻可惜遲遲湊不足數,所以隻能添了五百老卒進去。”
“此次天平軍兩次叫囂開拔錢,恐怕便是那五百老卒推動的。”
令狐綯說完,裴休也皺眉道:“若是兩千五百新卒,張直方倒也能控製好他們。”
“可現在軍中多了五百老卒,這些老卒跋扈,恐怕不是那麼好控製的。”
“況且朝廷答應他們,戍邊三年後便放他們回家,若是到時沒有如約,他們恐怕會鬨起來。”
令狐綯與裴休二人都擔心天平軍在三年後會作亂,崔鉉卻樂觀道:
“無礙,大不了到時候從彆處調兵便是。”
“話雖如此……”裴休很清楚當下的局勢,因此皺眉道:
“想要掣肘張淮深,起碼也得調三千兵卒,但能湊出這個兵卒的藩鎮並不多,到時候恐怕不好調遣。”
眼下大唐的局勢,還沒有黃巢之亂後那麼亂,因此許多節度使的兵力都有限製。
除去河朔、兩淮和邊疆節度使,其它許多節度使的兵力也不過幾千人罷了。
“總歸有辦法的,大不了就從劍南調兵。”
崔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畢竟三年後他還在不在相位都是一回事。
在他看來,到時候自有後人處置,不用他在這裡高瞻遠矚。
見他不想聊,令狐綯與裴休對視一眼,三人就此作揖散去。
與此同時,被幽州盧龍鎮牙兵驅逐的張直方,也算二次上崗成為節度使。
不過他並未吸取被盧龍鎮牙兵驅逐的教訓,而是依舊保持著高高在上的姿態。
若非看在他帶來開拔錢,加上己方隻需要在涼州戍邊三年,天平軍的將領恐怕早就和他翻臉了。
三月十七日,張直方奉旨率天平軍往涼州開拔而去。
京城內的張議潭得知了這則消息,當即派人往涼州傳信。
信件傳到涼州時,卻已經是四月初十了。
“娘賊的,挑撥離間還不夠,現在還要派軍入駐姑臧?!”
姑臧衙門內,張淮澗氣得發作,怒目看向酒居延和張淮滿、張淮深:“節度使,你們說該怎麼辦?”
“肯定不能讓他們入駐姑臧!”張淮滿硬氣道。
“可怎麼安置他們?”酒居延提出問題,三人紛紛看向張淮深。
經過聖旨的事情,張淮深的養氣功夫直線上升。
麵對張直方率三千天平軍入駐姑臧的事情,張淮深鎮定自若,沒有像上次一樣氣得發抖。
隻是他的眸光冷冽,怎麼看也不像好欺辱的樣子:
“他要擔任涼州刺史,也得看他帶的直白夠不夠。”
“至於那三千天平軍,讓他們在城外自己築城紮營,我看他們受不受得了這個苦!”
赤水軍是舊軍軍號,駐地在涼州城內,昔年曾管兵三萬三千,馬萬三千匹。
涼州淪陷後,赤水軍的將士們要麼隨軍西撤,要麼往靈州逃亡,部分被吐蕃俘虜,融入嗢末之中。
眼下白亭海的杜噶支他們,便是昔年赤水軍的後裔。
得益於劉繼隆開發山丹,如今的河西軍經過大半年的休整,已經達到了甲兵二萬餘五百的實力。
其中甘州駐兵三千,會州兩千,廣武兩千,涼州七千,而西邊的瓜沙伊肅四州則擁兵六千五百。
單論軍力,張淮深是張議潮的兩倍,這也是瓜沙豪強遲遲沒有進入涼州,瓜分利益的原因。
他們要看朝廷對張淮深的態度,而這份態度就是王景之所帶回的聖旨。
“話雖如此,若是聖旨傳回敦煌,我擔心……”
酒居延說出了他的擔憂,張淮深眼底也閃過一絲憂慮。
張淮澗和張淮滿二人對視一眼,先後說道:
“會州的索勳、甘州的李渭、廣武的李儀中。”
“這三人統兵七千,若是他們被挑撥,那涼州……”
二人沒敢繼續說下去,可張淮深知道他們的心思。
“隻是他們,我還不擔心,我現在擔心的是北邊。”
“北邊?”三人錯愕,因為甘涼北邊的回鶻與嗢末經曆重創,兩部加在一起都湊不出一萬甲兵。
這份軍力,想要與他們為敵,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正因如此,三人從未擔心過北邊。
對此,張淮深則是皺眉擔憂道:“朝廷既然挑撥我們,那必然也做好了挑撥失敗的準備。”
“若是挑撥失敗,必然要安排足以掣肘我們的其它勢力。”
“從豐州與靈州出發,一路向西,便可經過白亭海和居延海。”
“朝廷若是扶持嗢末與回鶻,你們覺得,他們到時候還會那麼不堪嗎?”
“這……”三人沉默了,片刻後酒居延苦澀道:“這應該不會吧。”
“朝廷與回鶻結仇多年,幾年前還在草原掃蕩回鶻,至於嗢末……”
“即便能拉攏,可嗢末的部眾數量,也不敢與我們直接撕破臉皮,您是不是擔心過甚了。”
“我也希望是這樣。”張淮深揉揉眉心,他沒敢把他最擔心的局麵講出。
如果甘涼蘭會四周被挑撥分裂,回鶻與嗢末南下入侵,那他們經營多年的局麵,便要因此毀於一旦了。
隻是張淮深還是抱著一種幻想,就是他能夠處理好甘涼蘭會這四州的內部問題。
隻要內部不出問題,即便嗢末和回鶻得到扶持,他也不懼……